静心苑内,时光在药香与寂静中悄然流淌。
林晚筝趴在柔软的床榻上,背上的伤痛在药力的作用下渐渐转为一种深沉的钝痛和麻痒,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她本就在祠堂中一夜未眠,身心俱疲,此刻躺在熟悉而安全的环境中,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不知不觉间,她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意识沉入了一片黑暗而安宁的梦乡。
她睡得很沉,甚至没有做梦。只是偶尔,在翻身或不经意牵动伤口时,会发出一两声极其细微的、如同小猫般的呜咽,眉头微微蹙起,但很快又在疲惫的驱使下,再次沉沉睡去。
窗外,日头渐渐升高,又缓缓西斜。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光洁的地板上移动着斑驳的光影,最终被暮色取代。仆役们曾轻手轻脚地送来清淡的膳食和汤药,放在外间的桌上,但见内室毫无动静,又不敢打扰,只得悄然退去。
整个下午,静心苑都笼罩在一片极致的宁静之中。只有微风拂过竹叶的沙沙声,和偶尔几声清脆的鸟鸣,点缀着这片安宁。
而江离,就那样一直守在房门外。
他没有离开半步。
如同最忠诚的守卫,他挺拔的身影始终矗立在廊下的阴影中,玄色的衣袍几乎与暮色融为一体。他背对着房门,面朝庭院,目光看似落在远处的假山池水上,实则全部的感官,都凝聚在身后那扇薄薄的门板之后。
他听着里面那细微到几乎不可闻的呼吸声,听着她偶尔因疼痛而发出的轻哼,听着她翻身时被褥摩擦的窸窣声……每一个细微的动静,都牵动着他的心弦。
他没有进去,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是这样静静地站着,用他全部的意志和存在,为她构筑起一道无形的、坚不可摧的屏障,隔绝外界一切可能的纷扰和危险。
苏逸风和隋月曾来过几次,汇报一些府内外的事务,但看到王爷那副“生人勿近”的守护姿态,都识趣地没有过多打扰,只是简短禀报后便迅速退下。
夜幕,终于降临。
王府各处次第亮起灯火,但静心苑内,却依旧保持着一种刻意的昏暗和宁静。只有外间桌上的一盏小小的琉璃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江离依旧站在那里,如同一尊不知疲倦的石像。夜风吹拂着他披风的边缘,带来一丝凉意,但他却仿佛毫无所觉。
直到月上中天,万籁俱寂。
房间里,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响,伴随着一声带着睡意的、细微的呻吟。
江离的耳朵微微一动,身体瞬间绷紧。他缓缓转过身,目光穿透黑暗,精准地落在房门上。
里面的人……醒了?
他犹豫了片刻。理智告诉他,此刻不应该进去打扰她休息。但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冲动,却驱使着他想要亲眼确认她的状况。
最终,担忧战胜了理智。
他深吸一口气,动作极其轻柔地、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地,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房门。
内室里一片昏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朦胧月光,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和她身上特有的、清雅的馨香。
江离的脚步放得极轻,如同猫一般,悄无声息地走到床榻边。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到了蜷缩在锦被中的那个身影。
她侧卧着,面向着他这边,依旧沉沉地睡着。乌黑的长发如同泼墨般铺散在枕畔,衬得她的小脸愈发苍白脆弱。长长的睫毛如同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她的眉头微微蹙着,似乎睡梦中依旧能感受到疼痛的侵扰。原本娇艳的唇瓣,此刻也因失血和虚弱而显得有些干涩。
但她的呼吸,是平稳的。胸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证明她只是睡着了,而非昏迷。
江离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床边,借着月光,贪婪地、一寸一寸地凝视着她的睡颜。面具下的眼眸中,冰冷早已褪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疼惜、愧疚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他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心中一阵刺痛。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抚平那抹愁绪,但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她肌肤的瞬间,又猛地停住了。他怕自己的触碰会惊醒她,更怕……自己手上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会弄疼她细腻的皮肤。
他的手,就那样悬在半空,良久,才缓缓收回,紧紧攥成了拳。
他的目光,又落在她露在被子外的一截纤细的手腕上。那手腕白皙得近乎透明,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他记得,这双手,曾经灵巧地拨动琴弦,曾经羞涩地递给他发簪,曾经……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襟。
而现在,它们却无力地垂落在身侧。
一股强烈的自责和怒火,再次涌上他的心头!都是因为他!都是他的疏忽和……所谓的“计划”,才让她遭受了这样的无妄之灾!
他恨不得立刻冲回将军府,将那些伤害她的人……但他知道,他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在这里,护她周全,让她尽快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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