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万籁俱寂。
定安王别院深处,林晚筝所居的院落,更是静得只剩下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巡夜侍卫规律而轻不可闻的脚步声。
屋内,一盏孤灯如豆,散发着昏黄柔和的光晕。林晚筝并未安睡,只是拥着薄被,靠坐在床榻上,怔怔地望着跳动的烛火出神。
白日里父亲和兄长突如其来的造访,以及那场剑拔弩张的冲突,虽然最终以误会澄清收场,但依旧在她心中留下了难以平复的波澜。父亲那暴怒失控的模样,兄长眼中的焦虑担忧,还有隋心统领那沉稳却暗藏锋芒的态度……都让她隐隐感觉到,在自己昏睡的这几日,外界似乎发生了许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而这一切,似乎都与那位……下落不明、凶名在外的定安王有关。
想到江离,她的心绪更加复杂。恐惧似乎依旧存在,却不再像最初那般纯粹和尖锐。夹杂其中的,有对他救命之恩的感激,有对他处境的一丝莫名担忧,甚至……还有一丝因他那封维护自己的信而产生的、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
她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这些纷乱的念头。正要吹熄烛火躺下,却忽然——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异响,从窗外院中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跌落在地。
林晚筝的心猛地一跳!瞬间屏住了呼吸,侧耳倾听。
院外一片寂静,巡夜侍卫的脚步声似乎并未靠近这里。
是野猫?还是……?
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被角。经历了沁芳苑的惊吓(虽然记忆模糊,但潜意识里的恐惧犹在)和父亲的夜闯,她变得格外敏感和警惕。
犹豫了片刻,她终究按捺不住心中的不安,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向外望去。
月色朦胧,院中景物影影绰绰。
只见在她窗下不远处的花圃旁,似乎……蜷缩着一团黑影!
那黑影一动不动,仿佛与地面的阴影融为一体,但仔细看去,却能隐约分辨出……那似乎是一个人形!
林晚筝吓得差点惊呼出声,连忙捂住嘴,心脏狂跳!
是谁?!贼人?刺客?!还是……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她本能地想要呼喊侍卫,但目光却死死地盯着那团黑影,一种莫名的、强烈的直觉,阻止了她出声。
那黑影……似乎……在微微颤抖?而且……空气中,似乎隐隐飘来一丝……极其淡薄,却令人心悸的……血腥味?
林晚筝的瞳孔微微收缩。她咬了咬下唇,内心激烈地挣扎着。最终,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勇气,战胜了恐惧。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房门,随手拿起桌上一支沉重的银烛台作为防身之物,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夜风冰凉,吹拂着她单薄的寝衣,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一步步靠近那团黑影,心跳如擂鼓,握着烛台的手心全是冷汗。
越是靠近,那血腥味便越是清晰。而她也终于看清,那确实是一个人!一个穿着几乎被撕扯成碎布条、沾满了污泥和暗红色血痂的玄色衣袍的人!他蜷缩着,脸深深埋在臂弯里,长发散乱地披散着,遮住了面容,只能看到其身形高大却此刻显得异常脆弱,呼吸微弱而急促,仿佛随时会断绝。
这是谁?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怎么会出现在她的院子里?
林晚筝心中充满了惊疑和恐惧,但一种莫名的力量驱使着她,让她缓缓蹲下身,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拨开那人遮面的乱发……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发丝的刹那——
“唔……”地上的人忽然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却充满痛苦的呻吟,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林晚筝吓得猛地缩回手,差点跌坐在地。
那人似乎被惊动了,极其艰难地、缓缓地抬起头……
乱发滑落,露出一张苍白如纸、沾满血污和泥泞,却依旧轮廓分明、俊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庞!剑眉紧蹙,长睫微颤,薄唇因失血而干裂泛白,左边眉骨处那道熟悉的旧疤,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是他!
定安王!江离!!
林晚筝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瞬间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无尽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他……他不是在北境吗?不是下落不明吗?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受了如此重的伤?!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前的江离,与她记忆中那个冰冷强大、令人望而生畏的“鬼面阎王”截然不同!此刻的他,脆弱得如同破碎的琉璃,浑身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污泥和一种濒死的虚弱气息,唯有那双微微睁开的眼眸,在看到她的一瞬间,骤然迸发出一丝极其锐利、却又迅速被巨大痛苦淹没的光芒!
“是……你……”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无法辨认,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带着一种灼热的气息,“别……别声张……不……不要告诉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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