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散尽,盛宴终席。
宾客们如同潮水般退去,高台之上,杯盘狼藉,残留着酒肉的香气与一种曲终人散的冷清。宫女太监们正轻手轻脚地收拾着残局,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夜风穿过空荡的席位,带来几分秋夜的凉意。
唯有靠近御阶的一张紫檀木案几旁,一道玄色身影依旧静坐。江离并未随众人离去,他独自一人,自斟自饮。玄铁面具在宫灯幽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修长的手指握着白玉酒杯,偶尔浅酌一口,姿态从容,仿佛周遭的忙碌与他无关。
脚步声轻轻响起。
去而复返的皇帝江楚之,换下了一身繁复的龙袍,只穿着一件明黄色的常服,未戴冠冕,缓步走了回来。他挥手屏退了左右侍从,亲自搬过一张紫檀木圆凳,放在了江离的对面,然后安然坐下,自顾自地取过酒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
琥珀色的酒液在玉杯中轻轻晃荡,映着跳跃的烛火。
兄弟二人,相对无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静谧。
良久,江楚之端起酒杯,却没有喝,目光落在江离那冰冷的面具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考较与得意:
“阿离,你觉得……皇兄今日抛出的这个饵……如何?可还……香吗?”
江离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自然。他抬起头,面具下的目光平静地迎向江楚之,声音透过金属,带着一种冷静的分析:“陛下智慧无双,运筹帷幄。今日晚宴,看似风波骤起,实则一切……皆在陛下掌控之中。南律女王提出的‘三七分成’之议,条件之优厚,足以让任何人为之动心,甚至……利令智昏。”
他微微前倾身体,语气笃定:“陛下想要钓的那条……藏在最深处的‘大鱼’……眼看和谈将成,盟约明日便要签订,他若再不动手,便再无机会。面对如此‘香饵’,他……定然是……坐不住了。”
“哦?”江楚之眉毛一挑,故意装出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的精光,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了然与自得,“此话怎讲?皇兄愚钝,还请六弟……明示。”
江离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白玉酒杯轻轻放在案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的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落玉盘:“从一开始,那‘第三人’的目的便十分明确——破坏楚南和谈。无论是刺杀女王,还是制造事端,皆是为此。今日宴上,陛下与女王相谈甚欢,女王更抛出‘三七分利’这等难以拒绝的条件,陛下又当众宣布明日辰时便签订盟约……”
他顿了顿,面具下的眼眸寒光一闪:“这意味着,留给那‘第三人’动手的时间……只剩下……今夜!这是他最后,也是唯一的机会!”
江楚之脸上的戏谑之色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锐利。他缓缓放下酒杯,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案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眼神幽深如寒潭:“所以……他今夜……必然会有所行动。而目标……无非两个……”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刺骨,带着一丝凛冽的杀意:“要么……再次行刺南律女王,让和谈彻底破裂!要么……”
他抬起头,目光如刀,直刺江离:“便是……直接对朕……下手!只要朕……今夜暴毙,明日盟约自然成空,朝局必将大乱!届时……他便可趁乱而起,实现其不可告人之目的!”
“轰——!”
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随着江楚之的话语,瞬间笼罩了这方小小的空间!空气仿佛都凝固了!站在远处侍立的隋心、隋月等人,虽然听不清具体对话,但感受到那股骤然降临的冰冷杀机,无不浑身一紧,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兵刃!
江离握着空酒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他面具下的呼吸有了一瞬间的凝滞!尽管他早已料到,但亲耳从皇兄口中说出这最坏的可能,依旧让他心头如同被一块万钧巨石狠狠砸中!
弑君!这是……滔天大罪!是……足以颠覆江山社稷的弥天阴谋!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那口气息冰寒刺骨,仿佛带着血腥味。他抬起眼,看向江楚之,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陛下放心。有臣弟在,今夜……无人能动陛下分毫!”
他微微一顿,补充道,语气森然:“也无人……能再惊扰女王凤驾!”
江楚之看着江离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与冰冷杀意,紧绷的脸色稍稍缓和,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与托付重任的凝重。他举起酒杯,对着江离示意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今夜……注定难熬。”江楚之放下酒杯,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又充满了帝王的决断,“但……也是收网之时!”
…………
与此同时,上京城东,浔阳王府别院。
夜色深沉,府邸门前只悬挂着两盏昏黄的灯笼,在秋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更显僻静与一丝莫名的诡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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