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山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消失在相府的夜色中,书房内重归寂静,只余下烛火摇曳,将李甫脸上那阴晴不定的神色映照得愈发深沉。
他枯坐在椅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紫檀木扶手,内心却如同煮沸的鼎镬,翻腾不休。
浔阳王……江慎之……
李甫在心中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一股寒意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忌惮,自心底深处蔓延开来。他自诩老谋深算,宦海沉浮数十载,早已练就一副铁石心肠,为了权力,可以不择手段。但今夜,浔阳王及其爪牙所展现出的狠辣、果决与……疯狂,依旧让他感到心惊肉跳!
伪造军情,调动死士,伏杀亲王!这已不仅仅是党争倾轧,这是**裸的谋逆!是足以抄家灭族、掀起滔天血海的泼天大罪!
江慎之竟然敢做!而且,竟然做成了!
这份胆大包天和隐藏在温文尔雅面具下的狠毒,让李甫第一次对自己这位“盟友”产生了深深的恐惧。与虎谋皮,莫过于此!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
从他默许赵谦去接近林晚筝开始,从他暗中推动漕运案试图扳倒江离开始,他就已经踏上了这条船。如今,船已行至江心,风高浪急,后退一步,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漕运案的把柄被对方捏在手里,定安王生死未卜但一旦生还必然疯狂报复的威胁悬在头顶,再加上那触手可及的、与未来可能的天子联姻所带来的无上权柄……
巨大的风险和巨大的诱惑交织成一张无法挣脱的网,将李甫牢牢困在中央。
他没有选择。
只能沿着这条黑暗的道路,走下去,走到底!
“呼……”李甫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和挣扎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冰冷和决绝。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冰冷的夜风瞬间灌入,吹得书案上的烛火剧烈晃动,几乎熄灭。他望着窗外沉沉的、不见星月的夜空,仿佛能看到那座此刻或许正被愁云惨雾笼罩的宣威将军府。
林狰……老友,对不住了。要怪,就怪这世道,就怪你女儿……偏偏被陛下指给了那个不该指的人!
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复杂,随即被彻底的冷酷所取代。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极轻的叩门声。
“进来。”李甫没有回头,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
心腹管家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入,垂手禀报:“相爷,信已安全送达赵侍郎府上。赵侍郎回复……定不负相爷厚望。”
“嗯。”李甫淡淡应了一声,挥了挥手。
管家会意,躬身退下,再次将书房的门轻轻合拢。
李甫依旧站在窗前,任由冷风吹拂着他花白的鬓角。他知道,棋子已经落下,风暴即将掀起。接下来,就看赵谦如何表演了。
而此刻,户部侍郎府,书房内。
赵谦手中紧紧攥着那枚细小的铜管,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早已将管中的纸条取出,那短短的一行字,他反复看了无数遍,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也点燃了他眼中压抑已久的、混合着野心与**的火焰!
【时机已至,依计行事。务必成事。】
相爷的指令简单而明确!时机到了!浔阳王殿下已经为他扫清了最大的障碍!现在,轮到他上场了!
成败,在此一举!
成功了,他不仅能得到梦寐以求的晚筝妹妹,更能攀上浔阳王这根高枝,从此平步青云,前途无量!
失败了……不!绝不能失败!相爷的信中已隐含威胁,他早已没有退路!
赵谦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激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走到书案前,取出一张素笺,提笔蘸墨,略一沉吟,便开始书写。
他的字迹清秀工整,内容却是一封极其恳切、充满关怀与担忧的邀请函。信中,他以世交兄长的身份,对林晚筝久病不愈深表忧虑,提及自己偶得一位隐居于城外的“神医”信息,据说极擅医治惊惧心病,有起死回生之妙手。他言辞恳切,极力邀请林晚筝前往城外别院,请那位“神医”一试,并表示已安排好一切,绝对安静隐秘,绝不会对外声张,以免给林家带来不必要的纷扰。
写罢,他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措辞得体,情真意切,毫无破绽,这才将信笺小心折好,放入一个精致的信封中。
“赵福。”他沉声唤道。
一名中年管事应声而入,垂手侍立:“老爷有何吩咐?”
“明日一早,你亲自将这封信送往宣威将军府,务必交到林将军手中。”赵谦将信封递出,语气严肃,“记住,态度要恭敬,言辞要恳切,只说是我一片赤诚关怀之心,绝无他意。若林将军问起,便说一切由我安排,无需府上费心,只求林小姐一线生机。”
“是,老爷,小人明白。”管事赵福恭敬接过信件,小心放入怀中。
“另外,”赵谦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压低声音,“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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