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安王江离的“回礼”,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在看似平静的京城水面下,激起了汹涌的暗流。
相府一夜之间,连毙两人!其中一人,更是牵扯到三年前那桩讳莫如深的军粮失窃案!此事虽被李甫以雷霆手段强行压下,对外宣称是“府中刁奴盗窃财物,拒捕伤人,被当场格杀”,并迅速处理了尸体,封锁了消息。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在那般隆重的迎接和诡异的动静之后,各种捕风捉影的猜测和流言,依旧如同瘟疫般在京城某些特定的圈子里悄然蔓延。
相爷李甫称病告假,一连数日未曾上朝,也未曾见客。相府大门紧闭,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位权倾朝野的宰相,这一次是真的吃了大亏,而且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定安王那看似随意扔下的“麻袋”和轻飘飘的“人情”,已然化作最沉重的枷锁,牢牢套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而与此相对的,则是宣威将军府的悄然变化。
林狰在收到江离那封厚厚的、言辞恳切、将心比心的信函后,独自在书房中静坐了一整夜。次日,他便解除了对女儿林晚筝的禁足,并破天荒地亲自去女儿的闺阁探望了她一次。
没有严厉的斥责,没有冰冷的训诫。这位素来刚硬的老将,只是看着女儿苍白憔悴、依旧带着惊惧的小脸,沉沉地叹了口气,笨拙地说了几句“好好休息,莫再胡思乱想”之类的话,便转身离去。但那眼神中流露出的,不再是愤怒与失望,而是深藏的愧疚、疼惜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林晚筝敏锐地察觉到了父亲态度的转变。她心中依旧委屈,依旧对那桩婚事充满恐惧,但父亲的软化,兄长林啸小心翼翼的关怀,以及府中氛围不再那么紧绷,都让她那颗饱受惊吓和委屈的心,得到了一丝喘息和慰藉。
她并不知道这一切转变的根源,来自于那位她既感激又畏惧、既心动又怨怼的“鬼面阎王”的一封信。她只是隐约觉得,那夜在定安王别院前厅的失控哭诉之后,似乎有些事情,在看不见的地方,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而处于风暴眼中心的定安王别院,此刻却异常平静。
江离遵医嘱,安心在府内静养。隋心寸步不离地守护,所有政务军务皆通过影卫和惊羽卫秘密传递处理,谢绝了一切访客。外界关于相府之夜的种种猜测和暗流,似乎丝毫未能影响到这里的静谧。
唯有隋行,显得有些躁动不安。那夜一箭之后,他总觉得不够痛快,时常在院子里擦拭他那张宝贝“寂灭”弩,嘴里嘟囔着“可惜没能把那老狐狸一起射穿”之类的话,被隋心严厉的眼神瞪了几次后才稍有收敛。
这日午后,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临窗的软榻上。江离半倚着引枕,身上盖着薄毯,正闭目养神。脸色虽仍苍白,但呼吸已平稳许多。太医刚刚请过脉,言道余毒已清得七七八八,肩伤也在缓慢愈合,只是失血过多,元气大损,仍需长时间静养,切忌动武劳神。
隋心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将一碗刚刚煎好的、散发着浓重苦味的汤药放在榻边的小几上,低声道:“王爷,该用药了。”
江离缓缓睁开眼,目光清明,并无睡意。他看了一眼那碗漆黑的药汁,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还是伸手端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对着隋心微微点头。
隋心会意,转身对江离低声道:“王爷,惊羽卫密报。”
“讲。”江离面不改色,将温热的药碗凑到唇边,慢慢啜饮着那极苦的汤汁,仿佛在品尝甘泉。
“是。”那阴影中的身影低声禀报,声音平板无波,“相府昨夜之后,内部清洗了七名仆从,皆是与那‘赵德柱’有过接触或可能听到风声之人。李甫依旧称病,但其门下中书侍郎王敬、御史中丞张韬等人,近日频繁密会。浔阳王府那边,昨日有一队来自南方的戏班子入府,为首的花旦已被我们的人确认,是南律国‘听风楼’的暗谍头目之一。此外,京兆尹昨日加大了巡防力度,但重点似乎在城南漕运码头和城西几家看似普通的货栈,与我们监控的区域并无重叠。”
江离静静地听着,眼神深邃,仿佛在将所有的信息碎片在脑中拼凑、分析。直到将最后一口药喝完,他才放下药碗,拿起一旁的清水漱了漱口。
“李甫是在清理门户,做给我们看,也在自保。王敬、张韬之流,跳梁小丑,不足为虑。”他淡淡点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浔阳王……终于忍不住和南律那边勾搭上了吗?倒是省了本王一番查证的功夫。”
他沉吟片刻,吩咐道:“告诉京兆尹,让他的人撤出漕运码头和那几家货栈,不必再查了。”
隋心一愣:“王爷,那是……”
“那是李甫的私产和秘密渠道。”江离嘴角勾起一抹冷嘲,“他故意让京兆尹去查,无非是想试探本王的态度,或者想借官府的手,清理掉一些他自己不方便动的人。本王没兴趣替他做刽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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