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四年,十月初五。日本,山城国,京都御所。
秋雨连绵,京都笼罩在一片肃杀的凉意中。雨水顺着紫宸殿那古老的柏木皮屋顶滴落,在白砂铺就的庭院里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坑。往日里,这里是日本神道教与皇权最神圣的禁地,是高天原诸神在人间的投影。
但今日,这片神域被一股从未有过的喧嚣所包围。
距离御所不到三里的地方,原本是京都着名的**“比睿山延历寺”下院,此刻却变成了一片废墟。巨大的蒸汽铲车**(虽然笨重且经常故障,但对于拆房子来说是大杀器)正挥舞着铁臂,将千年的古刹推倒。
那是为了给即将延伸至此的**“东海道铁路”**腾出地基。虽然铁轨刚刚铺过静冈(接第161章剧情),但李苏的“拆迁令”已经提前到达了京都。
常御殿内。
后水尾天皇(虽已退位,仍是皇室家长)跪坐在榻榻米上。他身穿一套并不合身的大明亲王常服——那是李苏刚让人送来的“赐服”。
在他面前,摆着一张刚刚墨迹未干的诏书。
诏书的内容并非是他想写的,而是那个坐在他对面的大明通事(翻译官),用一种近乎命令的口吻逐字逐句念出来的。
《大明东瀛省·劳务输出劝进诏》。
“上皇陛下。”
通事是个三十多岁的汉人,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假笑,手里端着一杯明前龙井:
“镇海王爷说了,这份诏书,是给全日本的百姓指一条活路。”
“东海道的铁路修得很快,大井川铁桥已经通车了(呼应第161章)。但这修路用不了那么多人了。那些剩下来的几万萨摩、长州劳工,如果不给他们找个去处,留在日本就是祸害。”
“王爷仁慈,愿意出钱出力,把他们送到海外去‘开疆拓土’。这可是积德的大好事。”
“您只需要盖个御玺,就能救活几十万条人命。这难道不是天皇应有的慈悲吗?”
后水尾天皇的手在袖子里剧烈颤抖。
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卖身契。
所谓的“劳务输出”,就是把日本的青壮年男子当成牲口一样,装进暗无天日的船舱,运到万里之外的荒蛮之地(吕宋或美洲)去挖矿、去填沟壑。
这是在抽干大和民族的血。
“能不能……少一点?”
后水尾天皇声音沙哑,几乎是在哀求:
“去年已经送走了五万人。今年又要征发十万?若是再这样下去,田地就要荒芜了,村庄就要绝户了……”
“绝户?”
通事放下茶杯,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冰冰的嘲讽:
“陛下,您似乎忘了一件事。”
“现在日本的田地,种出来的米,本来就不够吃。留着这些人,也是饿死,或者变成乱民造反。”
“王爷这是在帮您‘减负’。”
通事站起身,走到御阶前,指着殿外那远处的拆迁废墟:
“再说了,现在的京都,靠谁养着?您的内帑,那些公卿的俸禄,是靠这几亩薄田种出来的吗?”
“不。是靠大明的铁路运来的,是靠大明的工厂赚来的。”
“王爷说了,这十万人送出去,那就是十万份安家费。这笔钱会在皇家银行里流转,最后变成公卿们宴会上的清酒,变成您身上的绫罗绸缎。”
“您要是心疼那几条贱命,那下个月的‘皇室供奉’……恐怕就要停一停了。”
威胁。**裸的威胁。
天皇闭上了眼睛,两行浊泪顺着苍老的脸颊滑落,滴在那身原本不属于他的汉服上。
“朕……盖。”
他颤抖着手,拿起了那枚沉重的御玺。
“啪!”
鲜红的印泥盖在宣纸上,像是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
同一时刻。东海道,静冈县(原骏府城外)。
雨中,大井川铁桥(第161章成果)如同一道钢铁长虹,横跨激流。
一列满载着物资的火车正缓缓驶过大桥,向着名古屋方向开进。
李苏身穿雨衣,站在桥头,看着这列火车。
“在他身后,是工程总指挥宋应星,以及负责爆破的工程队副官。”
“大人,跨过大井川,前面就是浓尾平原了。”
宋应星指着地图,虽然消瘦,但眼中透着兴奋:
“最难的骨头已经啃下来了。按照这个速度,明年春天,铁路就能修到名古屋,明年秋天,就能通到京都!”
“好。”
李苏点了点头,并没有太多的喜悦,只有一种理性的冷酷:
“长庚,铁路修通了,那些多余的劳工(指修完路剩下的)就没用了。”
“把他们集中起来。”
李苏转过身,看着那座在雨雾中若隐若现的富士山:
“编成**‘大明皇家工程兵团’**。”
“下一步,我们要去美洲。那里的山比这里更高,林子比这里更密。”
“我们需要这帮能吃苦、耐死、还听话的苦力,去帮我们凿开新大陆的大门。”
宋应星心中一凛,低声应道:“是。”
……
入夜。静冈行辕。
李苏正在灯下批阅公文,苏婉端着一碗热汤走了进来。
“夫君,那个新编成的‘外籍军团’(由黑田忠之率领),已经准备好了。”
苏婉汇报道:
“一共一万两千人,大部分是之前平定暴乱时抓的俘虏,还有这次修路裁撤下来的壮丁。全部换装了击发枪。”
“郑芝龙那边也准备好了,舰队随时可以起航。”
“很好。”
李苏站起身,走到窗前。雨停了,一轮冷月挂在天边。
“日本这边的局基本定下来了。天皇盖了章,劳工上了船。”
“这块骨头,已经被我们嚼碎了,咽下去了。”
“接下来……”
李苏的目光越过大海,投向了南方:
“该让这把磨好的刀,去见见血了。”
“西班牙人在马尼拉经营了五十年,那里囤积的白银,应该比石见银山还要多吧?”
“抢了他们的钱,占了他们的港口,我们去美洲的路,才算是真正打通了。”
“传令!”
“外籍军团,登船!”
“目标——吕宋(菲律宾)!”
夜风吹动着窗棂。
在李苏的棋盘上,日本已经从一个对手,变成了一枚被彻底榨干价值的棋子。而这枚棋子,即将被他狠狠地掷向下一个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