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扬起的滚滚烟尘在樊城东门外渐次消散,最终融入初升朝阳泼洒下的万道金辉之中,只余下空寂的官道蜿蜒伸向远方。城门洞幽深的阴影里,柳梦嫣孑然静立,晨风撩动她素白衣袂,勾勒出清冷孤绝的剪影。那双曾映照过山河破碎、也曾倒映过杨逍宇嬉笑怒骂的明眸,此刻深邃如万年寒潭,表面平静无波,内里却翻涌着外人难以窥测的惊涛骇浪。
昨夜,司明月的话语,如同投入这潭深水的顽石,激起的涟漪久久未平,一圈圈扩散,撞击着她的心壁。
“……你的命运和杨逍宇已密不可分。你看到他如此优秀,自己难道就没有半分危机感吗?”
**危机感。**
这三个字,像淬了冰的玄铁细针,精准无比地刺破了她这段时间以来,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包裹在忙碌与顺遂之下的那层无形甲胄。一阵细微却尖锐的战栗,自灵魂深处蔓延开来。
她缓缓阖上眼帘,任由司明月那清冽如泉、又带着洞穿世情般锐利的声音,在脑海中反复回响,字字敲击着她的心弦。
是的,杨逍宇很优秀。优秀得超乎想象,甚至…超乎了常理的藩篱。他就像一本永远也翻不到结局的旷世奇书,每一页都写着令人瞠目结舌的意外:那看似荒谬绝伦却每每奏奇效的“毒计”,那凭空而来、远超这个时代认知的广博学识与精妙技艺,那柄神秘莫测、仿佛承载着天道意志的龙纹长枪,还有那套能引动空间共鸣、玄奥无比的奇异功法……他周身笼罩着层层叠叠的迷雾,每一个谜团都散发着令人目眩神迷又深陷其中的致命吸引力。不知不觉间,她的目光、她的心神,甚至她对未来那份沉甸甸的期许,都牢牢地、密密地系在了他的身上。
自重生归来,与他相遇于樊城这片焦灼的废墟之上,她的心绪与思维,似乎就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惯性漩涡。她习惯了看着他“胡闹”,习惯了等待他带来下一个颠覆认知的“惊喜”,习惯了在他天马行空构筑的恢宏蓝图里默默添砖加瓦。樊城的重建,顺利得近乎诡异,粮食、矿藏、人才、技术……那些足以压垮任何雄主的难题,在他面前竟如冰雪遇阳,纷纷消融化解。她,这位前世曾叱咤风云、令山河变色的女帝,竟在不知不觉中,沉溺于这种“被守护”、“被引领”的顺遂里,甚至……心底悄然滋生了一丝懈怠的暖意。
她的雄心壮志呢?她重活一世,立誓要扭转乾坤、登临绝顶、洗雪前尘的决绝之心呢?难道就要在这片由杨逍宇一手撑起的、看似安稳的天空下,渐渐消磨,最终只做一个只需仰望他光芒、亦步亦趋追随的附庸?
**不!这绝非她柳梦嫣所求!**
司明月的话,像一道撕裂夜幕的紫霄神雷,轰然劈开了她心湖上那层因安逸而生的温吞薄雾!危机感?何止是危机感!那是一种近乎被灼伤的刺痛,一种灵魂被鞭挞的警醒!杨逍宇,如同一颗挣脱了引力束缚的彗星,正以令人窒息的恐怖速度冉冉升起,其光芒日益炽盛,煌煌不可逼视!以他这种惊世骇俗的成长速度,超越她,甚至将她远远抛在尘埃之后,绝非遥不可及的臆想,而是近在咫尺的威胁!
到那时,她柳梦嫣,又该立于何地?难道要永远活在他那耀眼夺目的光环之下,做一个需要他时时庇护、名为“城主夫人”实则仰人鼻息的点缀?那与前世身不由己、受人摆布的傀儡玩物,又有何本质区别?这绝非她舍弃一切、重活一世的意义所在!
一股久违的、属于前世的锋锐与决绝,如同沉睡亿万载的地心熔岩,在她心底轰然爆发!冰冷的火焰瞬间席卷四肢百骸,无情地驱散了那点沉溺已久的安逸暖意,烧得她灵魂都在剧烈颤栗,骨骼都在铮铮作响!
**夫君优秀,是她的幸运,是上苍的馈赠,但绝不能成为她裹足不前、安于现状的借口!她要的是并肩而立,是足以匹配这份惊世才华的自身强大,而非永恒的仰望!**
所以,当杨逍宇带着他那标志性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提出让她一同前往雷火工坊时,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斩钉截铁地拒绝了。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稳住后方?那不过是说给外人听的、用以掩饰她内心真正风暴的借口。真正的理由,如同淬火的剑胚,深藏在她灵魂的最深处——她需要时间,需要空间,需要一场只属于她柳梦嫣的、在绝境中淬炼真我的孤独征途!她要找回那个在尸山血海、白骨盈野的修罗场上,也能凭借手中三尺青锋杀出一条通天血路的自己!她要向这片天地,向杨逍宇,更要向她自己证明,她柳梦嫣,永远是自己命运无可争议的主宰!
杨业霆老爷子那看似随意的一句“梦嫣丫头留下也好,家里不能没人坐镇”,此刻细细咀嚼,分明带着一丝了然于胸的睿智和刻意的成全。这位历经沧桑、洞悉世情的老人,或许早已看穿了这对年轻璧人之间那微妙而汹涌的气场变化,不动声色地,为她的决心推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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