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然不知道。”王瑾的嘴角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又或者,您根本就不在意,所以根本就不记得。在您眼中,万里江山不过是您功业版图上的一块点缀,亿兆黎民不过是您丰碑下的几粒尘埃。谁会去在意一粒尘埃的家破人亡?”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回到了二十年前:“当年,我变卖家产,怀着一丝微末的希望,千里迢迢来到京都,就是想告御状,为碧落村,为我的家人讨一个公道,求一个说法。”
“结果呢?”王瑾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怆,“层层官员,阻挠、呵斥、驱赶。他们并非害怕东窗事发,也非担心上达天听。他们只是单纯地……看不起。看不起一个偏远小村的小民,看不起这在他们看来鸡毛蒜皮、根本不值得惊动圣听的小事。在他们眼中,我的血泪,我的冤屈,轻贱得不值一提。”
“百般无奈,走投无路之下……”王瑾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决绝的残忍,“我才选择了净身入宫,当了这断子绝孙的太监!我曾经,也怀着最后一丝侥幸,在伺候您的时候,用最隐晦、最卑微的方式,提起过江南,提起过乾州,提起过那些因‘皇命’而流离失所的百姓……但您,陛下,您当时只是随意地‘嗯’了一声,目光掠过我的头顶,望向您那宏大的帝国版图,根本……毫无反应。”
司徒重霄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辩驳什么,想说“你若早些明说,朕岂会无动于衷”,但话语在王瑾那洞悉一切、充满嘲讽的目光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最终只能化作几声无意义的嗬嗬气音,气势彻底萎靡下去。
“是啊!”王瑾接过他未能说出口的话,语气中的讽刺意味浓得化不开,“若不是当初我见您,和京都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一样,眼中根本容不下我们这些低贱平民的生死哀荣,怕说出来后,非但不能伸冤,反而被治一个‘欺君罔上’、‘污蔑圣听’的罪名,被草草打杀,尸骨无存……英明神武、洞察秋毫的陛下您,又怎么会不能明察呢?”
他话锋一转,重新回到了最初的主题,语气变得异常冷静:“但就像我说的,我就是个小人,一个贪生怕死、只想苟活的小人。在知晓告状无望后,我本该就这样,一直安稳地在您身边,当一条听话的、摇尾乞怜的狗,直到老死宫中。”
他向前稳稳地迈出了两步,直接站到了龙榻边,距离司徒重霄不过咫尺之遥。他俯下身,用那双彻底阴冷下来、仿佛蕴含着万年寒冰的眼睛,死死地盯住皇帝那因恐惧而收缩的瞳孔:
“但是,陛下,就算是再卑贱、再怕死的小人,心里……也总有些事情,是不能容忍、无法原谅,哪怕拼着粉身碎骨,也一定要讨个公道的!”
司徒重霄被他眼中那刻骨的恨意吓得往后缩了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王瑾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地狱传来,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司徒重霄濒临崩溃的神经上:“伟大的皇帝陛下,升斗小民的苦难您记不得。那么……当初那些侥幸通过遴选,真正入了皇宫,成为宫女的女子中,有一个名叫王婷玉的,您……也同样记不住了吧?”
王婷玉?
司徒重霄的眼神瞬间被巨大的慌乱充斥,他在混乱的记忆中拼命搜寻,却只有一些模糊的、混杂着无数类似面孔的浮光掠影。他对这个女人,实在没有多少印象。
“那么……”王瑾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致命的危险气息,“某一夜,您心血来潮,临幸了她,并且……让她珠胎暗结,最终诞下一个女儿的事情……您,是不知道呢?还是……根本就记不住了呢?”
司徒重霄浑身剧震!
女人的事情,他向来随性,临幸过的宫女数不胜数,他怎么可能个个都记得?至于子嗣……除了那些序了齿、有名分的皇子皇女,一些宫女所出的,身份低微的子女,他或许听过一耳朵,但转头也就忘了。她们的存在,对他而言,无关紧要。自然,也会有专门的人,去“处理”这些可能会影响皇家“体面”的琐事……
想到这里,司徒重霄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终于有些明白,王瑾那滔天的恨意,那不惜潜伏二十年、亲手给他下毒的决心,究竟源自何处了!
“是啊……”王瑾的声音将他从冰冷的恐惧中拉回,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平静,“王婷玉,就是我的亲姐姐。”
“当我费尽周折,终于打听到她在宫中的消息时,她早已被您遗忘在某个冰冷的角落,独自一人,带着那个不被承认的女儿,郁郁寡欢,积郁成疾,已然……病入膏肓了。”王瑾的眼神仿佛穿越了宫墙,看到了姐姐最后那段凄苦的岁月,“她死后,我才通过一些隐秘的渠道,意外得知……她的死,可并不全然是因为生病。”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司徒重霄惨白的脸上,带着一种残忍的快意:“宫里,一直有人专门负责‘处理’像她这样,被陛下临幸过却又被遗忘,可能‘多嘴多舌’的宫女。为了永绝后患,他们会隐秘地给她们下一种慢性毒药,让她们在痛苦中慢慢衰弱,最终……伪装成生病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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