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日的响水村口,山风裹挟着草木蒸腾的燥热扑面而来,卷起细碎的浮尘。汗领村的王村长站在半旧的卡车后斗旁,紧盯着满车厢的麻布袋,目光灼灼如同追踪猎物,那里装的,是汗领村人日思夜盼的翻身之本:黄芪种子。他粗糙黝黑的手掌下意识地在裤腿上反复摩擦,仿佛已提前感知到了那种子粗糙饱满的质感。
“王厅长,可算盼到了!”王村长声音嘶哑,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王厅长率众人跳下吉普车,脸上挂着奔波疲惫却异常坚定的笑容。他已指挥着技术员小张将几箱小巧却精密的土质检测仪器搬了下来,刚刚结束了对响水村邻近几片预留坡地的最后复核。
“仪器数据清清楚楚,和我们预估毫厘不差,”他指着摊开的图纸,上面标注着不同色块,“汗领村的地,到底还是黄芪的命定之地。”
王村长闻言,几乎是小跑着奔向卡皮车,他那布满裂口的手指焦急地扯开一只巨大麻袋口的扎绳,深褐色的黄芪种子立刻瀑布般涌泄出来。他虔诚地掬起满满一捧,种子溜滑、饱满,带着干燥植物特有的微凉气息,沉甸甸地坠在掌心,仿佛托举着整个村庄沉甸甸的未来。
“是这个!是好种子!和石湾村的一模一样!”他喃喃着,饱经风霜的脸上每一道深刻的皱纹都舒展开来,盛满了喜悦与希冀。
王厅长倚在车斗边,目光投向远处坡地上依稀劳作的村民身影,语气郑重:“王村长,育苗的章程还记得牢靠吧?这可是最要紧的第一步,万万错不得。”
兴奋的潮水瞬间从王村长脸上褪去。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狠狠揉了揉自己早白短硬的头发,那动作里充满了懊恼和窘迫:“王……王厅长,真对不住您!我这榆木脑子……”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头颅低垂下去,避开王厅长探寻的目光,“时间太久了啊……您上次讲的那些水温、沙子湿度、透气的法子、盖草帘子的讲究……我……我这心里头翻腾了好几遍,可越急越像一团乱麻,全搅和了,不敢糊弄您啊。”最后几个字几乎低不可闻,疲惫和惭愧压垮了他的肩膀。气氛一时凝滞,只有山风在耳边呼呼作响。
“糊涂哇!老王!”一旁的响水村李村长急得直跺脚,黝黑的面皮涨得通红,“这么金贵的种子,哪能……”
王厅长却抬手,稳稳地制止了李村长焦躁的责备。他脸上没有丝毫意外或恼怒,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份坦诚的艰难。那沉稳的目光在两位老村长脸上缓缓扫过,最后停在王村长写满无措的脸上,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抚慰力量:
“不怕。忘了,咱们就从头再学。这致富的路,哪一步都不能踩空了。”说着,他果断地朝着正在整理设备的蓝草扬声道:“蓝草!车座后面那沓硬皮的册子,快拿来!还有,请周技术员过来!”
蓝草应声疾步而去。片刻功夫,他不仅捧来了几本印刷清晰的《黄芪标准化育苗操作图册》,身后还跟着一位戴着深度眼镜、面容清癯的中年男子,省农科院的周技术员。
王厅长接过图册,看也不看,直接塞进王村长那双微微颤抖的手中:“看图说话,一步步来,错不了。”他随即拍了拍周技术员的肩,“老王,接下来的日子可能要辛苦周工陪你扎根苗圃了。这回咱们手把手地教,眼见为实,心到功成!”
周技术员扶了扶眼镜,露出平和而专业的微笑,朝王村长点点头:“放心吧!王村长,我绝不藏私!”!
王村长点头哈腰的感激着,手里紧紧攥着那本厚厚的图册,封面的硬壳硌着他的掌心,却带来一种奇异的踏实感。
王村长看着厅长和周技术员,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饱含千言万语的感激:“好……好!谢谢厅长!谢谢周工!”
王厅长这时的目光转向一直眼巴巴望着的李村长。他走到车厢另一侧,弯腰,双手稳稳地拖出一个明显小了几号、却捆扎得异常严实的白色编织袋,袋子上印着几个醒目的深蓝色大字:优质党参种。他郑重其事地将袋子递到李村长面前:“李村长,这可是给你们响水村备下的真宝贝。”
袋子一入手,李村长便掂出了不一样的份量,远比黄芪种袋轻巧许多。他疑惑地看向王厅长。
“响水土质报告出来了,砂质壤土偏酸,透水性绝佳,最适合这娇贵家伙扎根。”王厅长语速平缓,却字字如珠落玉盘,“党参!药用价值极高,行情也硬气。只要侍弄得好,三五年光景,我保准让响水村的名字换个叫法——叫‘富裕村’!”
他的手臂在空中用力一挥,划出一个充满力量感的弧线,指向远处响水村贫瘠的山坡,仿佛已看到党参碧绿的藤蔓在风中摇曳生姿,铺展出金灿灿的未来。
“党……党参?”李村长吃了一惊,旋即巨大的狂喜淹没了他。他深知党参的价码,那是黄芪远远比不上的金疙瘩!他紧紧抱住那袋种子,如同抱着一个初生的婴孩,又生怕力气太大伤着它。颤抖的问:“我们的土地适合种党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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