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缓缓升起照着面前的山道,车轮碾过湿漉漉的石板,戛然停在茶厂斑驳的厂门外。排着长队送茶芽的茶农翘首望着前方。焦急地等待着!
郭律师推开车门的瞬间,一股磅礴而极具穿透力的茶香,如同有形的潮水,瞬间裹挟了所有人。那香气绝非清雅飘渺,而是混合着滚烫铁锅的金属灼气、柴火燃烧的凛冽烟火、以及被高温逼出的茶叶最深沉的、近乎暴烈的草木精华,浓烈得几乎要在鼻腔里凝结成露珠。
“好家伙!这香得……霸道!这次真没白来!”李记者深深吸了一口气,眼镜片后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嗅到猎物的鹰。
他几乎是从副驾弹了出来,语速快而清晰,带着职业的兴奋:“小陈!机器!快!开机!红点亮起来!”
他年轻的助手兼搭档,迅速扛起沉重的摄像机,熟练地开机,镜头盖滑落的瞬间,那一点象征录制中的幽幽红光在薄雾晨曦里亮起,像一只悄然睁开的眼睛。
李记者一把抓过话筒,另一只手迅速整理了下被山里晨风吹乱的头发,面对镜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力:
“朋友们,这里是‘乡土印记’节目组!我是李鸣!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石湾村藏在云雾深处的蓝草茶厂!”
他手臂有力地向后一挥,镜头随着他的动作,映入眼帘的是厂门上方蓝草茶厂四个大字!两人随郭律师快步迈进厂内。
李记者伸手一指,小陈镜头又一转,贪婪地捕捉着眼前这幅充满原始生命力的画面:简陋却干净的棚屋下,人影在蒸腾的热气与水汽中晃动,灶膛里跳跃着金红的火舌,铁锅摩擦的沙沙声与柴火爆裂的噼啪声交织成独特的背景音。
“今天,我们有幸见证一项正在消逝的古老技艺…纯手工炒茶!这不是表演,这是真正的、带着汗水和滚烫温度的传承现场!来,跟随我们的镜头,一起触摸这份源自土地、淬炼于双手的千年茶魂!”
蓝草和刘老板立马来到李记者身前,轻声说道:“欢迎两位记者,你们稍微等等,让我们先有个准备!”
“蓝老板,不用准备,这样就挺好,完全贴合事实,不矫揉造作!很真实!我们就需要这样的题材!”
李记者话说完,镜头如探照灯般扫入。它首先捕捉到的,是竹匾旁正凝神剔去茶梗的老赵头。突如其来的强光和那个黑洞洞的镜头让他布满皱纹的手猛地一顿,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被惊扰的茫然与不悦,下意识地偏过头,想避开那束刺眼的光。而镜头旋转如同被磁石吸引,牢牢锁定了灶台前那个如山岳般的身影——林爷爷。
他正处在一锅茶“淬火”的关键时刻。赤膊的上身汗珠滚滚,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古铜色的皮肤如同涂了一层亮釉,贲张的肌肉随着每一次发力而绷紧、颤动。那双布满灼痕与厚茧、青筋如老树虬根般盘踞的大手,此刻正深深插入墨绿油润的茶堆,以一种近乎暴烈又充满韵律的力道,搓、揉、捺、抖!茶叶在他掌下痛苦又欢愉地翻滚、蜷缩、呻吟,发出密集如急雨的沙沙声,滚烫的水汽裹挟着更加凶猛的焦香与茶香,轰然爆发!
“蓝草,老郭,这老师傅是个奇人呐!小陈,快将摄像机对准他,给他特写!”
李记者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疯狂指令着小陈,小陈迅速将摄影机对准林爷爷,摄影机冰冷的红点,如同一个突兀的入侵者,紧紧贴在他的脊背上。
林爷爷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僵滞了零点一秒。那并非停顿,而是一种被冒犯的、本能的抗拒。他布满汗珠的脊梁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每一块肌肉都透出岩石般的硬度。他没有回头,只是从紧咬的牙关中,低沉地迸出几个字,声音沙哑,被铁锅的铿锵声撞得有些破碎:“……碍事……!”
这二个字,裹挟着滚烫的铁锅气息和汗水咸腥,重重砸在现场的空气里。郭律师立刻捕捉到这微妙的紧张,他不动声色地向前半步,高大的身影巧妙地挡在了镜头与林爷爷侧脸之间,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李记者耳中:
“李记,林老是真正的国宝级匠人,他的专注是茶质的命脉。镜头请保持距离,尊重这份‘静气’。”
他的目光锐利,隐含提醒,“另外,关于影像的使用权,我们稍后需要签署一份详细的协议。” 法律人的严谨瞬间为这场文化记录套上了无形的缰绳。
李记者何等敏锐,立刻心领神会。他对着镜头,语气瞬间转为一种充满敬畏的低沉:“朋友们看到了吗?这就是‘手眼通心’!林师傅的手,就是最精密的仪器!指尖在200多度的铁锅里感知茶叶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蜕变!机器永远无法替代这种‘读茶性’的灵性!看这揉捻的力道,看这抖散的时机——差之毫厘,这锅茶的筋骨和香气就毁了!这就是我们苦苦追寻的‘活态保护’啊!”他的解说充满了感染力,巧妙地化解了方才的尴尬,将林爷爷的“不悦”升华成了匠人专注的庄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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