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的清晨是在一种极度压抑的寂静中到来的。没有鸡鸣,没有人声,只有旷野呼啸不休的寒风,刮过土墙缝隙,发出鬼哭般的呜咽。
陆云姝一夜未眠。
隔壁房间自萧景辞离开后,便再无声息,死寂得如同墓穴。但那通过契约传来的、冰冷而稳定的存在感,如同磐石般压在她的感知尽头,提醒着她昨夜那短暂而剧烈的风波绝非幻觉。他所谓的“处理了”,像一块冰,沉甸甸地坠在她心头,寒意彻骨。
门锁轻响,打断了她的僵卧。一名侍卫送来了简单的早饭——粗糙的面饼和一碗看不到油星的菜汤,态度比昨日更加沉默警惕。
她默默接过,食不知味地吞咽着。体内的龙气经过一夜的平复,似乎将赤阳丹的药力消化了不少,运行间多了几分沉凝之力,心口符文的灼热感也趋于平稳。但这并未带来任何安心,反而像是一柄被磨得更加锋利的刀,悬于颈侧。
用罢早饭,门外传来整装的声响。沉重的脚步声,甲胄摩擦声,马匹不安的蹄声,一切都在沉默中有序进行,透着一种经历过血腥后的凝练。
房门再次被打开,秦烈站在门外,面容冷硬:“陆姑娘,该启程了。”
她站起身,腿脚因久坐和紧张而有些发麻。走出房间,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被刻意清扫过却依旧无法完全驱散的铁锈味。厅堂的火塘只剩灰烬,更添阴冷。
萧景辞已经站在驿馆门口,玄衣墨发,身姿挺拔如松,仿佛昨夜那个发出痛苦闷哼的人与他毫无关系。晨曦落在他冷峻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淡金,却化不开那眼底深沉的寒意。
他并未看她,目光投向驿馆外荒凉的旷野,不知在看什么。
陆云姝低着头,快步走向门口停着的马车。经过他身边时,她刻意屏住呼吸,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比昨日更加内敛、却也更加危险的的气息,如同暴风雪后凝固的冰原。
车队再次启程。马车驶出驿馆院落,将那座弥漫着无形血腥的建筑抛在身后。
白日的行程似乎比昨日更加沉闷。或许是靠近北境,天气愈发寒冷,车窗缝隙里钻入的风如同刀子,带着干硬的沙尘。沿途景色越发荒凉,枯黄的草甸一望无际,远处是连绵起伏的、色调灰暗的山峦轮廓,如同蛰伏的巨兽脊背。
萧景辞依旧大部分时间闭目养神,但陆云姝能感觉到,他并未真正入睡。他的感知如同最敏锐的雷达,始终笼罩着整个车队,甚至延伸向远方。那份专注和戒备,比昨日更甚。
她也不敢有丝毫放松,一方面警惕着他,另一方面,则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对怀中那卷兽皮的思索上。
【星陨之地,龙睛泣血,双契逆夺,一线生机】
这十六个字如同烙铁,深深印在她的脑海。星陨之地,必是沧溟山无疑。龙睛泣血……是指龙脉核心会发生异变?双契逆夺……指向这同殒之契的掠夺本质。而一线生机……这缥缈的希望,究竟藏在何处?
兽皮上的其它符号和线路又代表着什么?为何需要用龙气才能激发?秦烈……他到底是什么人?将这兽皮给她,是善意,还是更深的算计?
无数疑问盘旋,找不到答案。
午后,天色忽然变得有些诡异。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从何处漫上来一层薄薄的、泛着淡淡赤色的云霭,阳光透过这层云霭,变得昏黄暧昧,给荒凉的大地投下一种不祥的光晕。
空气中的风似乎也带上了某种奇特的躁动,不再是单纯的寒冷,反而隐隐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温热,卷起地面的沙尘,打着旋,发出低沉的呜鸣。
拉车的马匹开始变得有些焦躁不安,不时打着响鼻,蹄声凌乱。
陆云姝感到心口那龙形符文毫无征兆地开始微微发热,并非灼烫,而是一种持续的、温和的悸动,仿佛被什么遥远的东西所吸引、所唤醒。体内那丝龙气也变得活跃起来,自行缓缓加速运转。
她下意识地看向对面的萧景辞。
只见他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目光锐利地投向车窗外那泛着赤色的天空,眉心微蹙,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凝重的光芒。他摊开手掌,掌心那枚烙印也正散发着比平日更明显的微光,与陆云姝心口的悸动产生着清晰的共鸣。
他也感受到了!
“停车。”萧景辞忽然下令,声音低沉。
车队缓缓停下。
他推开车门,下了马车,站在那昏黄赤色的天光下,举目四望。秦烈立刻带着几名亲卫护持左右,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神色警惕。
陆云姝也被侍卫示意下车。脚踏上地面,她立刻感到一股奇异的能量波动从脚下的大地深处隐隐传来,很微弱,却连绵不绝,与她体内的龙气产生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呼应。
远处的山峦轮廓在赤色云霭下显得更加狰狞扭曲。风中那丝温热感更明显了,夹杂着一种极其淡薄的、仿佛硫磺又仿佛铁锈的奇异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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