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赵高提到“刘肥”二字时,她端着茶盏的手微微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杯沿。
厅堂里一时陷入沉默,只有窗外的蝉鸣断断续续传来,赵高只觉得手心冒汗,
心里直打鼓,正想着再说些“孩子无辜”之类的话缓和气氛,吕雉却忽然开口了。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喜怒:
“哥哥既然亲自开口为他说情,妾身若再阻拦,倒显得不近人情了。”
赵高心中一喜,刚要起身道谢,却见吕雉话锋一转,目光清亮地看向他:
“只是,妾身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望哥哥应允。”
“弟妹请讲,只要我能办到,定不推辞。”赵高心中一动,隐约猜到了几分。
“妾身想与哥哥结为姻亲之好。”
吕雉坦然道,眼神坚定而直接,“小女刘媭,今年二岁,年岁与令郎念安相差年岁,性情虽活泼了些,却也知书达理。
若哥哥不弃,不如就此定下婚约,将来也好亲上加亲。”
赵高一愣,随即失笑,果然是棋逢对手,这吕雉竟是早有准备。
他沉吟片刻,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心中快速盘算着:
吕雉此女,智谋胆识皆非寻常,如今刘邦势盛,与她结亲,固然能稳固关系,但也难免会被卷入刘家的纷争。
可转念一想,念安与刘媭年岁相差无几,若真能两情相悦,倒也是一桩美事。
他抬头看向吕雉那双沉静却锐利的眼睛,缓缓点头:“此事,我原则上同意。
不过,婚姻大事,终究要看孩子们的心意。
等将来他们长大了,若彼此愿意,这婚约便作数;若不愿,我等做长辈的,也不能强求。”
吕雉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眼中的锐利散去几分,多了些柔和:
“这是自然,哥哥考虑周全。多谢哥哥成全。”
两人又就婚约的细节聊了片刻,无非是交换生辰八字、日后逢年过节互送节礼等俗事,赵高一一应下,便起身告辞。
出了刘府,刘季早已在门外等候,见赵高出来,连忙上前追问:
“怎么样老赵?成了吗?” 赵高笑着点头:
“成了,弟妹已经应允给刘肥名分。”
刘季大喜过望,一把抱住赵高的肩膀,千恩万谢:
“老赵,你可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这就派人回沛县,把曹氏母子接来咸阳!” 赵高看着他喜不自胜的模样,淡淡道:
“我跟你一起去沛县溜达溜达吧,横竖我在家也闲来无事,正好看看你当年发迹的地方。”
刘季自然满口答应,直呼“有你作伴,再好不过”。
回到庄园时,已是黄昏。赵念安正陪着赵茗衿在院子里追着蝴蝶跑,小丫头跑得跌跌撞撞,笑声清脆如银铃。
赵高站在廊下看着,想起吕雉那沉静却暗藏锋芒的目光,又想起方才口头应下的娃娃亲,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原以为退休后便能安享太平,谁知还是被卷入了这些牵绊。
不过,能去沛县走走,看看不一样的风土人情,顺便散散心,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他望着一双儿女无忧无虑的身影,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只盼这桩婚约,将来不会给孩子们带来困扰才好。
沛县之行,并未大张旗鼓。刘季只带了樊哙、夏侯婴几个心腹护卫,皆是当年沛县起事的老弟兄,行事稳妥不张扬;
赵高更是轻车简从,只带了一个随身仆役,一身素色锦袍,头戴小冠,瞧着便如寻常富商翁出游,全无昔日中车府令的凌厉气场。
马车颠簸在略显泥泞的官道上,车轮碾过土辙溅起细碎的泥点,远离了咸阳巍峨宫墙的压抑与权力中心的尔虞我诈,
赵高靠在车壁上,目光扫过窗外掠过的青青田野与错落村舍,鼻尖萦绕着泥土与草木的清新气息,久违的轻松感缓缓漫上心头。
他这一辈子,要么在宫闱中步步为营,要么在朝堂上勾心斗角,竟从未这般心无旁骛地看过沿途风光。
身旁的刘季却全然没有这份闲情逸致,他一会儿抬手摩挲着腰间的玉带,一会儿又烦躁地搓着双手,眉头拧成一个川字,脸上满是复杂神色——
既有即将见到曹氏与亲生儿子的迫切期待,更夹杂着对回咸阳后如何平衡妻妾关系的深深忧虑,那点忐忑不安,竟比当年领兵对阵秦军时还要强烈。
“瞧你那点出息。”
赵高瞥了他一眼,语气里满是老友间的打趣,
“想当初在巨鹿城外,面对叛军万箭齐发的劲弩阵,你都敢身先士卒冲上去,怎么如今见个旧人,倒怂成这副模样?”
刘季讪笑一声,挠了挠头,脸上露出几分窘迫:
“老赵,这能一样吗?”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
“家里那口子吕雉,你是亲眼见过的,看着温温柔柔、知书达理,可那主意正得很,手段更是厉害。
这事儿要是没你出面说情,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开这个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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