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握着笔的手没停,依旧在文书上批注,嘴角却勾了勾,笑意却没到眼底:
“哦?都有谁?”
“有赵贲老将军、都尉李信,还有宗室的赢腾大人。”
亲卫低声回道,“底下人没敢靠近,只听见里头似有争执,像是在说‘文治’年号的事。”
“知道了。”赵高淡淡挥挥手,让亲卫退下。
待书房只剩他一人,那点笑意才彻底冷了下去,他指尖敲了敲案几,发出轻响:“沉不住气的东西。”
在他眼里,王离这群人不过是靠着祖辈军功撑着,如今见朝堂风向变了,便急着抱团——
却忘了,如今的权力核心,早不是“军功”能说了算的。
正思忖着,赵成又掀帘进来,脚步声比往日急了些:
“兄长,北境急报,蒙恬将军接了陛下诏书,已拔营回咸阳,估摸着旬日就能到!”
赵高握着笔的手猛地顿住,墨汁在纸上晕开一小团黑渍,他却没在意,只抬眼看向赵成,目光里多了几分锐利:
“蒙将军走时,北境防务交托给谁了?带走了多少人马?”
“防务交给他弟弟蒙毅,只带了五百亲卫回京。”赵成连忙回道。
赵高这才松了口气,手指重新摩挲起笔杆。
蒙恬的威望,整个大秦军中无人能及——
他若带着大军回来,朝局怕是要乱;可只带亲卫,便说明他心里清楚,此刻回京是为了“辅佐登基”,而非“恃功施压”。
“蒙将军乃国之柱石,陛下登基,正需他这样的重臣坐镇。”
赵高缓缓开口,语气里满是敬重,“你去礼部传个话,蒙将军回京那日,
按‘柱国将军’的规制备仪仗,城门处要派九卿里的官员去迎接,绝不能失了陛下的礼遇。”
赵成应声退下,书房里又静了下来。
赵高盯着案上的黑渍,眼神渐渐深沉:
蒙恬忠于扶苏,这是好事,能压一压王离那群人的气焰;可蒙恬素来瞧不上宦官干政,
当年在北境时,就曾明着反对过他插手军粮调度——
这样的人,终究是个潜在的制衡者。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的黑影,手指无意识地攥紧:
要么,借着迎接的机会,让蒙恬欠自己个人情——
比如在他回京后,帮他解决蒙家子弟在咸阳的差事安排;
要么,就得在他站稳脚跟前,找个由头把他的兵权分一分,
比如提议让蒙毅留在北境,再派个自己人去军中“协助”蒙恬处理文书——
总之,绝不能让蒙恬成了第二个“王离集团”的靠山。
夜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吹得烛火晃了晃。
赵高抬手拢了拢衣袍,眼底已没了半分犹豫:
登基大典前,他必须把这些关节都捋顺——
只有根基扎得稳,日后才能在这新朝里,真正站得住脚。
咸阳城上下为登基大典奔忙,各股势力间的暗流悄然涌动,而阳泉宫内,却始终沉在死水般的寂静里。
扶苏每隔几日便会来请安,将大典筹备的细节——从礼器陈设到人员调度——一一禀明。
嬴政大多时候只是静坐着听,眼帘半垂,指尖偶尔在榻边木扶手上轻轻碰一下,却始终不发一言。
那模样竟像这江山更迭、大典筹备,全与他脱了干系。
唯有一次,当扶苏提到已选定“文治”为新帝年号时,嬴政浑浊的眼珠里终于泛起一丝微澜,缓缓转动了半圈;
嘴角也似有若无地牵了一下,那弧度淡得像被风吹散的烟,说不清是对“文治”二字的嘲讽,还是对眼前父子相承、权力交替的了然——
转瞬之间,这点微末的情绪便消散了,他又变回了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仿佛方才的异动只是旁人的错觉。
他倒真像棵挨过深秋的老树,叶子早落得干净,只留着光秃秃的枝干,
沉默地立着,既不抗拒风霜,也不盼着暖意,仿佛只在等那最后一场寒冬降临。
日子一天天滑过,岁首登基的日子越来越近。
咸阳宫里的人脚步愈发急促:尚衣局的工匠连夜赶制新帝的冕服,金线在烛光下闪着亮;
仪仗队每日在宫道上演练,甲胄碰撞的声响传得老远;乐师们反复弹奏大典乐章,连错一个音符都要重来——
桩桩件件都透着紧锣密鼓的忙,连空气中都飘着几分刻意营造的喜庆,只是这份热闹,始终传不到阳泉宫的高墙里。
年关的脚步越近,咸阳城的年味便越浓,只是这份热闹里,还裹着登基大典前的暗流。
扶苏记挂着百姓一年辛劳,特意下旨将年假延长五日,让农人能赶回家陪妻儿守岁,匠人能歇手喘口气。
旨意传下,街头巷尾满是感念声,有人捧着官府张贴的告示抹眼角,
连挑着担子的货郎都念叨着“新帝仁厚”,他的“仁德”之名,竟比年味传得更快。
赵高瞧准时机,在扶苏处理政务时躬身进言,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体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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