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派瞬间炸开了锅。李充急得额头冒汗,指着王离反驳:
“雁门百姓年年缴戍边税,家家有男丁服役,早已困苦不堪!
若陛下推仁政,减戍边税、让老兵返乡,百姓感念国恩,自会帮着守边疆,哪用只靠刀枪?”
王离却冷笑:“你去过雁门吗?匈奴人听不懂‘仁政’,只认刀箭!”
淳于越则对着李由拱手:“李廷尉,商君之法也讲‘治世不一道’,如今天下一统,当改苛法为仁法,而非抱残守缺!”
李由立刻回怼:“改法需循序渐进,若因一个年号就定‘仁政’,各地官吏如何执行?
今日废肉刑,明日减赋税,国库空了,军饷断了,谁来负责?”
争执越来越烈,甚至有人扯到了过往旧事——
有儒生提始皇晚年“焚书”之弊,老臣立刻反呛“若不焚书,儒家早就借古讽今乱了朝纲”;
有老臣提扶苏之前“反对坑儒”,儒生又立刻赞“陛下早有仁心”。
唾沫星子溅在阶前,连站在后排的小吏都悄悄缩了缩脖子。
扶苏坐在御座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扶手的木纹。
他原以为议年号只是“选个好名字”,此刻才看清——
淳于越们要的不是年号,是借“仁德”把儒家理念推上朝堂,彻底改了法家治国的根;
李由、蒙毅们守的也不是“武威”“始元”,是怕新政丢了法度,更怕军功贵族的地位被撼动。
每一句争执,都藏着对权力的试探,对未来治国方向的争夺。
他看着下方脸红脖子粗的群臣,之前因“父皇默许登基”而起的轻松,一点点沉了下去:
原来这朝堂,从来都不是他想推行仁政就能推行的,每一步都要踩着暗流走。
这时赵高上前,先对着御座躬身,再缓缓转向群臣,声音不高却压得住喧闹:
“诸位卿家的心意,陛下都懂。只是新朝刚要立,最忌的是‘偏’——偏了文,将士寒心;偏了武,百姓不安。”
他看向淳于越,语气温和:“博士想行仁政,可仁政非一日之功,若年号太急,恐让天下觉得陛下要彻底废法,反而生乱。”又转向李由、蒙毅:
“廷尉、将军想守先皇基业,可‘守’不是照搬,陛下新政已让关中流民归乡,若年号只提‘威’,岂不是否定了陛下的善举?”
见双方都没反驳,赵高才继续:
“臣思来想去,‘文治’二字或许妥当。
‘文’字,能安儒生之心,显陛下教化万民的心意,比如日后兴太学、修水利,都能往‘文’上靠;
‘治’字,能安老臣、将士之心,‘治’的根基是法度,是疆土安定,没丢先皇的根本。
这样一来,不管是想行仁政的,还是想守法度的,都能看到陛下的兼顾,天下人也会觉得新朝是求稳、求治的,不会慌。”
这话一出口,朝堂上静了大半。
淳于越皱着眉,虽觉得“文治”不如“仁德”彻底,但也知道再争下去,陛下怕是要烦了,而且“文”字确实没丢儒生的盼头
李由捻着胡须,“治”字落在“法度”上,比单纯的“威”更稳妥,也不算驳了他的面子;蒙毅看了眼王离,王离悄悄摇了摇头——
再争下去,反倒显得军方咄咄逼人,不如见好就收。
扶苏看着下方渐渐松下来的气氛,轻轻点头:“‘文治’二字,兼顾文武,便这么定了。”
群臣齐声应“喏”,可声音里少了些整齐划一的恭敬。
扶苏眼角余光瞥见,淳于越退下时,悄悄跟李充咬了咬耳朵,神色仍有不甘;
李由和蒙毅站回列中,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带着几分“暂且妥协”的意味。
他心里清楚,“文治”不过是暂时按住了矛盾,那道因“仁”与“法”而起的裂痕,
早已刻在了朝堂的地砖缝里,往后怕是还要时时冒出来。
散朝时,他走下御座,脚踩在金砖上,只觉得比在渭水河畔的草坡上,沉了太多。
第三十七章 勋贵暗流
王离府邸的密室里,烛火被风卷得微微晃动,映得满室人影焦躁。
刚落座,老将军赵贲便猛地一拍案几,酒盏里的酒溅出大半,他声音发哑,带着压抑的怒火:
“‘文治’?我看是‘弱治’!先前陛下说‘种田可封爵’,咱忍了
——可如今筹备登基,殿里拟章程的是萧何那等没上过战场的文吏,传旨的是赵高的门生,连祭天的礼官都用了博士宫的儒生!
我等提着脑袋打下来的爵位,难不成就成了摆设?”
“赵将军,慎言。”
宗室老臣赢腾抬手按了按他的胳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可眉宇间的忧色藏不住,“陛下登基前就偏信儒生,如今更甚。
你想,商君之法里,‘军功爵’是根本,可现在呢?
我孙儿去年在北境斩了三个匈奴兵,才挣了个公士爵;邻县的文吏不过是劝农户多开了两亩田,竟也得了上造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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