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肉 第43章 净光与烙印

预备隔离室比林序想象中更加冰冷和空旷。四壁是光滑无缝的银灰色金属，散发着幽幽的寒气，唯一的照明来自天花板中央一个散发着柔和白光、却没有任何温度的光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类似消毒水和金属混合的、令人神经紧绷的气味。他被要求换上一种轻薄、贴身、同样银灰色的无菌服，赤脚站在冰凉的地板上，感觉自己像一只即将被送上解剖台的实验动物。

医护人员——或者说，技术人员——在他身上贴满了各种传感器，细小的金属触点紧贴着他的皮肤，传来阵阵冰凉的刺痛感。一根透明的软管连接到他的手臂静脉，输送着某种无色无味的液体，让他感到一丝昏沉，却又无法真正入睡。他胸口的灰塔印记，在这种环境下，似乎变得异常敏感，隐隐传来一种被窥探、被刺激的灼热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内部苏醒。

没有多余的交流，没有安慰，只有精确到秒的操作流程。林序被固定在一个类似牙科手术椅的金属平台上，平台缓缓放平。他的视野被限制在头顶那片冰冷的白光中，耳边只有仪器低沉的嗡鸣和自己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他。百分之三十的成功率……失败就是死亡或变成怪物……博尔特先生昏迷不醒，小茹在陌生的地方……他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不！不能！

他死死咬住牙关，强迫自己回忆。回忆父母背叛时那冰冷的眼神，回忆在执法队像老鼠一样躲藏的日子，回忆博尔特教他呼吸法时的专注，回忆小茹依赖地抓着他衣角的小手……这些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最终凝聚成一股不甘的、倔强的力量。

他要活下去！他必须活下去！

就在这时，隔离室的门无声滑开。执剑官罗格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没有穿战甲，只穿着一身简洁的银灰色制服，更显得身形挺拔，面容冷峻。他手中拿着一个巴掌大小、散发着微弱蓝光的棱柱体。

“试炼即将开始。”罗格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内回荡，不带任何感情，“‘破障’程序会引导‘净光’能量冲击你体内的蚀骨印记。过程会非常痛苦，你的意识可能会崩溃。记住，唯一能支撑你活下来的，是你的意志。放弃，就意味着终结。”

他将那棱柱体嵌入平台一侧的凹槽中。嗡鸣声陡然加剧，天花板中央的光源亮度骤增，刺得林序几乎睁不开眼。他感到一股庞大、精纯却充满侵略性的能量，正通过身上的传感器和静脉输液管，疯狂地涌入他的体内！

“呃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爆发！那不是肌肉或骨骼的疼痛，而是源自灵魂深处、仿佛每一个细胞都被撕裂、被灼烧、被强行注入某种外来物质的极致痛苦！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要爆炸开来，视野被一片刺目的白光吞噬，耳中只剩下能量奔流的轰鸣和自己无法抑制的、撕心裂肺的惨叫！

胸口的灰塔印记如同烧红的烙铁，发出灼热的光芒，疯狂地抵抗着外来能量的冲击！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体内激烈交锋，争夺着每一寸领土！他的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剧烈摇摆，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彻底撕碎。

放弃吧……太痛苦了……就这样结束吧……一个充满诱惑的念头在脑海深处响起。

不！不能放弃！

小茹的脸庞在意识深处浮现，带着泪光，充满依赖。博尔特先生重伤倒地的身影，长老燃尽生命发出的信号……他不能辜负他们！

“啊——！！！”林序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用尽全身的力气，对抗着那几乎要将他碾碎的痛苦。他拼命回忆着博尔特教导的呼吸法，试图在能量的狂潮中找到一丝节奏，稳住即将崩溃的意识。

时间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撕扯、被洗涤、被重塑。剧痛中，一些破碎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闪现：父母低声的密谋……执法者冰冷的眼神……枯萎峡谷的毒雾……守夜人村落温暖的篝火……

不知过了多久，那毁灭性的能量冲击似乎达到了顶峰，然后开始缓缓减弱。但另一种更加诡异的感觉开始浮现。他感到自己的意识仿佛被抽离了身体，漂浮在一个由纯粹的光和能量构成的奇异空间中。在这里，他“看”到了自己体内的情况——那些代表灰塔印记的、如同黑色荆棘般的能量脉络，正在被一股温和却坚韧的乳白色光芒（净光）一点点侵蚀、剥离、净化！

然而，就在黑色荆棘即将被彻底清除的刹那，异变陡生！

印记最核心处，一点极其深邃、几乎与他的生命本源融为一体的黑点，猛然爆发出强烈的抗拒！那不再是灰塔的能量，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深沉、充满不祥的黑暗！它疯狂地吞噬着靠近的净光，甚至反过来试图污染净光！

“检测到深层共生型污染！疑似‘源初蚀刻’！破障程序受阻！能量反噬风险激增！”冰冷的电子提示音在隔离室内响起。

林序漂浮的意识感受到一股更加恐怖的吸力和撕裂感，仿佛要被那点深邃的黑暗彻底吞噬！

就在这时，一股强大却温和的精神力量，如同灯塔般指引了他。他“看”到罗格执剑官不知何时已站在平台边，一只手按在那个发光棱柱上，另一只手虚按在他的额头，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也在承受巨大的压力。

“固守本心！引导净光，包裹它，隔离它！不要试图清除，你做不到！”罗格的声音直接在他意识中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凝重。

林序福至心灵，集中全部残存的意志，不再试图驱散那点黑暗，而是引导着周围澎湃的净光能量，如同织茧一般，一层层地将那点顽抗的黑暗包裹、封锁起来！

这个过程比之前的冲击更加耗费心神，仿佛在用自己的灵魂进行一场精密的刺绣。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几乎要彻底消散。

最终，当最后一丝净光将黑暗彻底包裹，形成一个极其微小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能量茧时，所有的痛苦如同潮水般退去。

林序的最后一点意识，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

不知过了多久，林序的意识从一片温暖的虚无中缓缓苏醒。

他首先感受到的是……平静。前所未有的平静。身体轻盈得仿佛不存在，那种如影随形的、被灰塔印记隐隐窥视的灼热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通透、洁净的感觉，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发现自己依旧躺在那个金属平台上，但身上的传感器和输液管已经被移除。隔离室内的光线恢复了之前的柔和，执剑官罗格站在一旁，正看着手中一个显示着复杂数据的透明面板，脸色依旧冷峻，但眼神中似乎多了一丝……探究？

“醒了？”罗格没有抬头，声音平淡。

林序尝试动了动手指，一阵虚弱感传来，但身体的控制权在慢慢恢复。“我……成功了吗？”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罗格放下面板，看向他，幽蓝的目光锐利如刀：“蚀骨印记的表层活性已被净光压制并剥离。你暂时安全了。”

林序心中一喜，但罗格接下来的话让他的心又提了起来。

“但是，印记的核心，一种更深层的、与你的生命本源近乎共生的污染，无法被清除。我们只能将其暂时封印。”罗格指了指林序的胸口。

林序低头看去，只见原本灰塔印记所在的位置，皮肤上留下了一个淡淡的、由极其细微的乳白色纹路构成的、类似某种古老符文的复杂图案，将原本印记的轮廓完全覆盖。这个新图案散发着微弱的、令人安心的暖意。

“这是……净光封印。”罗格解释道，“它能隔绝灰塔的远程感应和激活，但也需要你自身的意志和能量去维持。一旦你意志崩溃或者能量耗尽，封印可能会破裂。”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警告：“而且，这个核心污染的存在，意味着你依然是灰塔的最高优先级目标。他们可能会有其他方式感知到你。你身上的风险，并未完全解除。”

林序抚摸着胸口那个温暖的符文，心情复杂。印记被压制了，这是天大的好消息，但隐患依旧存在。不过，至少他活下来了，拥有了争取未来的资格。

“谢谢您，执剑官大人。”林序真诚地说道。无论对方出于何种目的，他确实救了自己一命。

罗格摆了摆手：“不必谢我。这是交易的一部分。你证明了你的意志力足够顽强，有资格接受下一步的评估和训练。”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林序，“休息一下。之后，会有人带你去见博尔特骑士和你妹妹。然后，你的‘价值证明’之路，正式开始。”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隔离室。

林序独自躺在平台上，感受着身体的虚弱和内心的波澜。他活下来了，闯过了第一道鬼门关。但前路，依旧布满荆棘。晨曦之环，这个冰冷而强大的组织，会给他带来怎样的未来？博尔特先生和小茹怎么样了？

无数疑问在脑海中盘旋，但此刻，他最强烈的感受是——他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有无限可能。

他握紧了拳头，感受着胸口那枚由痛苦和意志凝聚而成的、象征着新生与挑战的净光封印。

新的征程，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