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肉 第42章 晨曦之环

牵引光束笼罩全身的感觉很奇特，并非上升，而是一种失重般的轻盈，仿佛被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托起，平稳地送入飞行器内部。舱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将溪谷地那片染血的废墟、弥漫的硝烟和熹微的晨光彻底隔绝。

舱内光线柔和，呈冰冷的银灰色调，空气中有淡淡的、类似金属和臭氧混合的气味，但异常洁净，呼吸间甚至有种肺部被洗涤的错觉。与外界污浊的空气相比，这里是另一个世界。几个同样穿着银灰色战甲、但制式略有不同、似乎负责内勤的晨曦成员无声地迎上前来，他们的动作精准、高效，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和言语。

“伤员优先，进行深度扫描和稳定处理。”引领他们登舱的那位领队（林序听到其他人称他为“执剑官”罗格）简洁地命令道。

两名医护人员立刻上前，用一种手持仪器对博尔特进行全身扫描，仪器发出柔和的嗡鸣，投射出他身体内部骨骼和能量的三维图像，尤其是左臂的伤势和体内那些黯淡的蚀骨印记能量残余，清晰可见。

“骑士血脉活性低于基准线37%，灵魂烙印侵蚀度19%，多处骨骼及肌体重度损伤，能量核心濒临枯竭。建议立即进行‘净光’灌注和细胞级再生修复。”一名医护人员用毫无波澜的语调汇报。

博尔特闭着眼睛，任由他们摆布，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紧抿的嘴唇显示出他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某种……不甘示弱的倔强。

“批准。带他去‘静滞医疗舱’。”罗格执剑官点头。

医护人员将博尔特安置在一个类似透明棺材的、散发着寒气的医疗舱内，舱盖合拢，淡蓝色的液体迅速注入，将博尔特全身淹没。他的眉头在液体中微微皱起，但很快便陷入了某种强制性的沉睡状态。

林序的心揪紧了，紧紧拉着小茹的手。小茹看着博尔特叔叔被关进“棺材”里，吓得小脸发白，死死抱住林序的腿。

“儿童，轻度营养不良，精神受创，无显性物理损伤及能量污染。建议进行营养补充和心理疏导。”另一名医护人员扫描了小茹后汇报。

“带她去生活区，安排基础照料。”罗格看了一眼小茹，语气似乎缓和了极其细微的一丝，但依旧程序化。

一位女性晨曦成员走上前，对小茹伸出手，她的战甲面部护罩变得半透明，露出一张略显苍白但轮廓柔和的脸，努力挤出一个不算熟练的微笑：“跟我来，小朋友，有吃的。”

小茹惊恐地看着林序，不肯松手。

“去吧，小茹，听话。”林序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哥哥就在这里，不会走远。你跟这位阿姨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小茹看着哥哥坚定的眼神，犹豫了好久，才怯生生地松开手，一步三回头地跟着那位女成员走向舱室另一侧的生活区通道。

最后，轮到了林序。

扫描光束落在他身上，仪器发出的嗡鸣声似乎变得有些急促。医护人员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数据，语气首次出现了一丝波动：“目标个体，生理年龄约16标准单位。体内检测到高活性‘蚀骨印记’标记，能量签名与‘灰塔第七序列’匹配度99.7%。印记处于深度潜伏期，但具有远程激活及定位特性。另检测到微弱‘净’单元亲和反应，来源不明。综合风险评估：高。”

高风险评估。林序的心沉了下去。他感觉自己像一件被贴上危险标签的物品。

罗格执剑官走到林序面前，幽蓝的目光透过面罩，冰冷地审视着他，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剖析一遍。“林序。”他叫出了名字，显然已经从博尔特或之前的观察中获取了信息，“你知道你是什么吗？”

林序抬起头，强迫自己迎上那令人不适的目光：“我是一个活着的人。”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罗格似乎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继续用那种平板的语调说：“你是灰塔投放的‘**信标’，一个行走的麻烦。按照《晨曦安全条例》第7章第3条，对于无法确保净化的高污染风险个体，标准处理程序是永久性隔离或……清除。”

“清除”两个字，像冰锥一样刺入林序的心脏，让他遍体生寒。但他没有退缩，反而握紧了拳头：“博尔特先生需要我！我妹妹也需要我！我不是麻烦！我可以战斗！我可以证明我的价值！”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在寂静的舱室里显得格外突兀。旁边的医护人员都停下了动作，无声地看向这边。

罗格沉默地看着他，那幽蓝的目光仿佛在衡量他话语中的决心和……可利用性。死一般的寂静在舱室内蔓延。

几秒钟后，罗格才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冰冷，但内容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价值，不是靠嘴巴说的。‘晨曦之环’不养废物，也不需要累赘。你有一个机会，唯一的机会。”

“什么机会？”林序急切地问。

“接受‘试炼’。”罗格说道，“我们会尝试用一种……激进的方式，压制甚至剥离你身上的灰塔印记。这个过程极其痛苦，成功率不足百分之三十。失败，你会死，或者变成失去理智的怪物。成功，你才能获得留在‘晨曦之环’的初步资格。之后，你需要通过一系列评估和任务，来证明你对‘晨曦’的价值，远大于你带来的风险。”

不足百分之三十的成功率！失败就是死亡或变成怪物！这几乎是一条绝路！

林序的呼吸骤然停止，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看向博尔特所在的静滞医疗舱，又看向小茹消失的生活区通道。

他有的选吗？留下是死，被清除也是死。接受试炼，还有一线生机，一线能够保护妹妹、报答恩情的生机。

博尔特先生拼死保护他们，长老燃尽生命发出信号，不是为了让他在这里怯懦退缩的！

一股狠厉之气从林序心底升起，压过了恐惧。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罗格执剑官，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却异常清晰：

“我接受试炼。”

罗格幽蓝的目光似乎闪烁了一下，终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暂许的波动？也许只是错觉。

“很好。”他转身，对一名医护人员下令，“带他去预备隔离室，进行试炼前准备。通知‘净光实验室’，启动‘破障’程序。”

“是，执剑官大人。”

林序最后看了一眼博尔特沉睡的医疗舱和小茹离开的方向，然后毅然转身，跟着那名医护人员，走向通道深处那未知的、可能通往地狱也可能通往新生的“试炼”之地。

晨曦之环，这个神秘而强大的组织，以冰冷的方式，给了他一条生路，也给了他一座随时可能崩塌的独木桥。而他能做的，只有咬着牙，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