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沉重的贡院大门在身后轰然关闭,韩钧便知,他已踏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那扇厚重的榆木大门发出沉闷的声,仿佛命运之锤落下,将他与外界彻底隔绝。门外,是家人忧心忡忡的目光和此起彼伏的叮咛;门内,只有青灰色的高墙环绕,空气中弥漫着陈年墨香、潮湿霉味和无数考生紧张呼吸的独特气息。
他的号舍狭窄得令人窒息,仅容一人转身。青砖墙壁斑驳陆离,透着经年累月的寒意,缝隙间隐约可见外界微弱的光线。一张低矮的木桌——实则只是一块光秃的木板,白天勉强作为书案,夜晚则成了他的卧榻。韩钧小心翼翼地将考篮中的物品一一取出:毛笔、墨锭、砚台、镇纸、水囊、考卷袋......每一样都摆放得整整齐齐,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也是应对大考的基本礼仪。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那包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干面条和特制榨菜时,一股熟悉的温暖从指尖传来。他闭上眼睛,仿佛能感受到妹妹韩爽为他准备这些食物时认真专注的神情,能听到她细声的叮嘱:哥,我知道贡院里吃的不好,这是我特意的做的榨菜,你要是饿了就吃点。这简单的食物承载着家人沉甸甸的爱意,让韩钧原本因陌生环境而紧绷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辰时刚过,监考兵丁面无表情地挨个号舍分发试题。厚重的宣纸卷轴被粗粝的手指递入每个狭小的空间,发出轻微的声。韩钧深吸一口气,双手接过试卷,恭敬地向兵丁点头致意,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决定命运的纸张。
策论题目赫然在目——论边患之防与漕运之利。果然如祁砚之之前透露和恩师指点,重点涉及北方边境的防御与南方漕运的改革,但题目角度更为刁钻,不仅要求分析现状,更要提出切实可行、量入为出的革新之策。韩钧的目光快速扫过每一个字,大脑飞速运转,将平日所学与当前时局联系起来。
他没有急于动笔,而是先从考篮中取出那支妹妹特意为他准备的玉嘴紫毫笔,轻轻舔墨试笔。随后,他才郑重其事地研墨铺纸。墨锭在砚台中缓缓旋转,散发出淡淡的松烟香气。他闭目凝神片刻,将妹妹准备的灵泉水倒入随身携带的青瓷小杯中,轻啜一口。泉水清冽甘甜,一股温和的暖流仿佛随之扩散至全身,让他因凌晨早起而有些混沌的头脑为之一清。
边患之防,当以固本培元,以逸待劳为要;漕运之利,宜行疏浚河道,商民共举之法......韩钧的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文思如泉涌。他结合平日所学、祁砚之提供的边关见闻、苏墨分析的民生利弊,以及自己多年来对时局的观察与思考,将观点一一阐述,论证层层深入。
中午时分,其他考生或啃着干硬的炊饼,或就着冷水吞咽干粮,韩钧则取出妹妹精心准备的小锅和符合考场规定的小型炭炉。他小心翼翼地用限量提供的清水煮了一小把干面条。面条在沸水中翻滚,散发出纯粹的麦香。他打开另一包油纸,夹了几根妹妹特制的佐餐。那咸鲜脆嫩的口感,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微辣,极大地刺激了食欲,也驱散了号舍中的阴冷与孤寂。
嗯,还是妹妹做的好吃。韩钧满足地眯起眼睛,虽然只是简单的食物,却远比啃冷硬的干粮要舒服得多。他吃得简单,却感念妹妹的周到,这热乎的饭食,仿佛将家人的温暖也一并带来了。
下午的考试继续进行。韩钧的笔锋依旧犀利,论述越发深入。直到夜幕降临,号舍内光线昏暗,他才停笔,就着微弱的油灯检查了一遍草稿。烛光摇曳中,他的影子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时而拉长,时而缩短,如同他起伏的思绪。
第二日清晨,韩钧醒来时发现号舍内更加阴冷潮湿。果然如韩爽所担忧的那般,天空飘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雨水顺着年久失修的瓦檐缝隙渗入,在号舍的泥土地面上汇聚成小小的水洼,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
韩钧蜷缩在单薄的被褥中,感到一阵阵寒意侵袭。他将被褥尽量挪到干燥处,从考篮中取出妹妹准备的荔枝炭暖手炉。这精巧的小炉子是他特意托人从南方带来的,点燃后散发出持续而温和的热量。他小心地控制着炭量,既保持温暖又不至于烟雾缭绕。
哥,这暖手炉虽小,但能暖手也能暖身子,你记得别靠太近......韩爽临行前的叮嘱犹在耳边。韩钧裹紧衣衫,继续伏案疾书。雨水敲打瓦片的声音,仿佛在为他的笔锋伴奏,形成一种奇特的节奏。
答题至关键处,他感到一丝疲惫袭来,眼皮不自觉地打架。便取出那小瓶提神药油——这是京城最有名的醒神堂特制的,妹妹不知费了多少口舌才求来的。他在太阳穴轻轻涂抹,清凉的薄荷气息瞬间冲入鼻腔,精神为之一振。他再次饮下一口灵泉水,感觉消耗的精力似乎在缓慢恢复。
阿爽,这药油真管用。韩钧在心中默念,对妹妹的感激更深。这些看似微小的准备,在此刻却成了支撑他坚持下去的重要力量。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号舍内的寒意却因妹妹的关怀而消减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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