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贡院那扇沉重的榆木大门再次缓缓开启时,一道刺目的阳光如利剑般穿透了三日不见天日的黑暗。韩钧随着拥挤的人流踉跄而出,他那因长期不见阳光而变得异常敏感的双眼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生疼,下意识抬手遮挡,指缝间漏下的光斑在他苍白的脸上跳动。
大哥!
一声清脆如黄莺出谷的呼唤穿透了嘈杂的人声。韩钧眯着眼望去,只见妹妹韩爽正站在人群外围,拼命向他挥舞着手臂。她身旁的二哥韩恺和祁砚之也紧随其后,三人拨开密集的人群,快步向他走来。韩钧注意到,妹妹的衣裙下摆沾满了灰尘,显然是一路奔跑而来。
大哥,你怎么样?韩爽第一个冲到他面前,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她不顾周围人群的推搡,执拗地挤到韩钧跟前,一双明亮的眼睛仔细端详着他苍白憔悴的面容。当她看到大哥眼窝深陷、嘴唇干裂的模样时,眼眶顿时红了,晶莹的泪珠在眼中打转。
韩钧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如同沙漠,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得勉强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那笑容牵动了脸上因紧张而僵硬的肌肉,反而让他感到一阵疼痛。
二哥韩恺一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声音低沉而坚定:走,回家再说。他的手臂坚实有力,稳稳地支撑着韩钧摇晃的身体。韩恺的目光扫过哥哥灰败的面色,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和愤怒。
祁砚之默默接过韩钧肩上那个早已空了的考篮,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他的目光在韩钧布满血丝的双眼上停留了片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传递着无声的安慰。作为韩家的朋友,祁砚之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三日对韩钧意味着什么。
回家的路上,秋日的阳光温暖和煦,金色的光芒洒在石板路上,为这座古城镀上了一层温柔的色彩。然而这温暖却驱不散韩钧骨子里的寒意——那是三日三夜蜷缩在狭小号舍中的后遗症,也是精神高度紧张后的自然反应。
他几乎是被二弟半搀半扶着前行,每迈出一步都像是耗尽全身力气。韩钧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那带着泥土和草木清香的气息让他感到久违的自由。他抬头望向天空,那片湛蓝比记忆中任何时候都要清澈。
大哥,你饿不饿?我在家熬了粥,还热着呢。韩爽一边走一边不住地看向他,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袖,生怕他下一秒就会消失似的。她的指甲因用力过度而微微发白,指节也因长时间的紧握而泛红。
韩钧摇摇头,终于找回了声音,但那声音沙哑得几乎不像自己的:不饿...就是累。简短的几个字,却让韩爽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地落下来。她想起三日前那个精神抖擞、意气风发地走进贡院的大哥,与眼前这个步履蹒跚、眼窝深陷、仿佛老了十岁的人判若两人。
别哭,韩钧勉强抬手,用拇指轻轻抹去妹妹脸上的泪珠。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感到手臂酸痛,但他并不在意。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安慰妹妹。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韩爽眼泪掉得更凶了,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她抽泣着,却倔强地不肯转身离开,依然紧紧跟在韩钧身边。
祁砚之在一旁低声道:让他歇会儿吧,这三日定是没合眼。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作为也参加过科举的学子,他深知贡院中的艰辛。韩爽说:没事,就是心疼大哥。
回到静心苑,韩钧几乎是被扶进门的。一踏进熟悉的院落,那混合着桂花香气的空气让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他的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幸好二弟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将他安置在院中那把老旧的藤椅上。
藤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仿佛在欢迎主人的归来。韩钧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院中那棵老槐树的影子斑驳地洒在他身上,带来一丝凉爽。
小心!二弟韩恺再次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动作熟练而轻柔。他将韩钧安置得更加舒适,然后坐在旁边的石凳上,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韩爽立刻端来一杯温水,小心翼翼地递到他唇边。那杯子边缘还残留着些许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韩钧就着妹妹的手喝了几口,温热的水流滋润了干涸如沙漠的喉咙,也温暖了他冰冷如铁的手心。
大哥,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先吃点东西?韩爽蹲在他身边,仰着小脸,满眼担忧。她的一缕头发垂落在额前,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轻轻晃动。
韩钧轻轻摇头,目光柔和地看着妹妹:你那榨菜...很好吃。面条也很香。他记得在贡院最后一天,当监考官允许考生食用自带干粮时,他打开那个油纸包,里面是他离家前妹妹特意准备的家乡小菜。
韩爽的眼中立刻绽放出光彩:真的吗?我还担心不合你口味呢!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却已经露出了几天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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