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将移液枪的刻度精准调至200μL,透明枪头稳稳扎进试管。深褐色的血液样本在实验室冷白的灯光下泛着微光,她屏住呼吸,看着液体被缓缓吸入,仿佛在捕捉一个脆弱的秘密。实验记录本摊开在操作台上,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半片干枯的银杏叶——那是去年深秋在母校操场捡的,叶脉间还残留着被雨水冲刷的痕迹。这是市食品药品检验所最普通的一个上午,空气中漂浮着福尔马林与酒精混合的气味,实验台上的离心机发出规律的嗡鸣,与远处高压灭菌锅的排气声交织成实验室特有的白噪音。
作为理化检验科的骨干,林夏每天都在与看不见的敌人较量。她的白大褂口袋里永远装着两个物件:一支磨损严重的自动铅笔,笔杆上刻着入职那年父亲送的二字,金属笔夹已经氧化发黑;还有一张泛黄的糖纸,那是小时候母亲从供销社带回的水果糖包装,边角被岁月磨得毛糙,糖纸中央印着的卡通小熊图案早已褪色。此刻,她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里的糖纸,像是在寻找某种隐秘的力量。
小林,3号流水线的罐头出问题了。科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科长将一摞检测报告拍在桌上,纸页间滑落出几张消费者投诉的截图,照片里呕吐不止的孩子、发黑变质的罐头肉触目惊心,重金属超标,电视台明天就要来采访。
林夏推了推护目镜,目光扫过报告上异常的铅含量数据。数值3.2mg/kg的红色标记刺得她眼睛生疼——这远超国家标准的0.5mg/kg。她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自动铅笔,想起上周在实验室角落发现的异常:那台老旧的原子吸收分光光度计,在检测某些样本时会出现诡异的基线波动,就像老人浑浊眼球里的血丝。
我申请重新检测。她翻开实验记录本,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近一个月的仪器运行状态,某一页用红笔圈出三次异常数据,用新到的ICP-MS仪器,还有......她顿了顿,摘下口罩,实验室的冷气让她后颈发凉,检查实验室的通风系统,最近总闻到奇怪的化学气味,像稀释过的硝酸混着塑料烧焦的味道。
深夜十点,实验室依旧灯火通明。林夏独自守在电感耦合等离子体质谱仪前,看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曲线。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打在防护栏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当第七组平行样本的检测结果显示铅含量正常时,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突然注意到通风口飘出一缕淡蓝色的烟雾。安全警报声在寂静的楼道炸开时,林夏正准备关闭仪器。她抓起灭火器冲向烟雾源头,发现是隔壁微生物实验室的恒温箱短路起火。浓烟中,她摸到墙上的消防警铃,刺耳的声响划破夜空。
所有人立即疏散!她扯着嗓子大喊,同时冲向样本保存室。那里存放着明天要送检的关键样品,一旦损毁,整个调查将陷入僵局。高温炙烤着她的防护面罩,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头上,她却死死护住怀里的样本箱,直到消防员破门而入。这场意外让林夏发现了更多隐患:老化的电路布满黑色焦痕,通风管道内壁积着厚厚的化学沉积物,还有那台总是出现异常的原子吸收分光光度计——镜筒内部的光学元件已出现明显腐蚀。她连夜撰写报告,详细记录仪器的故障表现,以及可能对检测结果造成的影响。报告末尾,她郑重写下:科学容不得半点侥幸,每一个数据背后,都是消费者的健康。
然而,她的坚持却遭遇了阻力。设备科的老周拍着她的肩膀:小林啊,那台仪器用了十年,一直都好好的,别小题大做。采购部的王姐则委婉提醒:换仪器要走流程,至少得半年。甚至有人在背后议论:就她爱出风头。有天午休,林夏在更衣室听到同事的对话:上次她非要复检那个蜂蜜样品,害得我们加班到半夜,结果还不是一样的数据?这些话像细小的玻璃渣,扎得她心里隐隐作痛。
林夏没有争辩,而是默默开始了一项秘密实验。她收集了近三个月的所有可疑数据,在新仪器上重新检测。为了确保数据准确,她连续三天只睡四个小时,反复校准仪器参数,连移液枪的吸头都要在电子天平上称重筛选。当两组数据的巨大差异摆在科长面前时,铁证如山——旧仪器因光路系统老化,导致铅元素检测值平均虚高6倍。科长盯着对比图表,脸色变得凝重:马上停用旧仪器,启动采购流程。
解决了仪器危机,新的挑战接踵而至。一家知名饮料公司送检的产品,微生物指标连续三次不合格。企业代表堵在实验室门口,西装革履的男人举着合同威胁:如果检测结果不改,我们就终止合作!他身后跟着两个黑衣保镖,身上的古龙水味道混着威胁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夏摘下口罩,露出口罩压出的红痕:数据不会说谎。她打开电脑,调出检测原始记录和影像资料,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菌落照片触目惊心,您看,菌落总数超标23倍,这是在显微镜下拍到的杂菌形态,还有这些代谢产物的质谱图......她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像在宣读一份庄严的判决书。当晚,她的私人邮箱收到匿名邮件,附件里是她家人在菜市场买菜的照片,配文只有冷冰冰的一句话:管好你的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