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的指尖划过供应商名录第37页时,指甲缝里还嵌着点咖啡渍。早上七点四十分,采购部的日光灯管刚嗡鸣着亮起,他桌角的台式机屏幕泛着冷光,Excel表格里的“Q3季度物料需求”像片没尽头的数字森林,其中“ABS塑胶粒”那行标着醒目的红——库存预警,上周的采购申请还卡在副总审批栏。
“小林,仓库催了三次了。”部门主管老周的保温杯在他桌上磕出轻响,茶渍在杯底积成圈褐色的云,“生产线上等着这批料试模,你今天必须把供应商敲定。”
林夏的目光落在名录上圈出的三家厂商。A厂报价最低,但上个月送来的批次里混着回收料,注塑时堵了三台机器;B厂质量稳定,却要求预付款50%,财务部的老李看见预付款就皱眉;C厂是新面孔,老板是个姓张的年轻人,昨天在样品册里夹了张购物卡,被林夏原封不动退了回去。
“我再跟B厂谈谈付款方式。”他抓起手机,通讯录里“B厂-王经理”的备注后面画着个谨慎的三角符号——这人说话总留三分余地,上次答应的送货时间拖了整整三天。
电话接通时,背景音里传来麻将牌的碰撞声。王经理的笑声裹着牌局的嘈杂:“小林啊,预付款的事没得谈,我们老板盯着呢。”
“王哥,这批料我们急着用,”林夏的指节叩着桌面,节奏和心跳重合,“能不能改成30%预付款,验收合格后付尾款?我让仓库优先验货,出报告最快两小时。”
麻将声停了片刻,接着是纸张翻动的窸窣:“你这小伙子,倒会替你们公司省钱。行吧,看在你每次都准时结款的份上,我跟老板申请下。”
挂了电话,林夏在笔记本上画了个五角星——这是他标记“可长期合作”的符号。入职三年,他攒下的供应商名录已经记满了两本,每页都写着密密麻麻的批注:A厂的王工爱抽红塔山,送样时带一包能多聊半小时;C厂的仓库在郊区,送货司机总借口迷路要加班费;还有家五金厂的老板娘,每次报价都虚高5%,但只要提一句“上次的弹簧硬度不够”,就能砍到合理价位。
九点十七分,供应商送来的样品堆成了小山。林夏戴着白手套,把B厂的塑胶粒倒在检测盘里,颗粒均匀度比上次的好,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乳白。他拿起灼热丝试验机,金属探头接触塑胶粒的瞬间,冒出股浅灰色的烟——离焰时间3秒,符合公司要求的“≤5秒”标准。
“林哥,张老板又来了。”实习生小苏抱着文件夹进来,脸上还带着点学生气的红,“他说带了新配方的样品,一定要您亲自看。”
林夏摘下手套:“让他进来吧。”
张老板推门时带进来股桂花味的香水,和他身上的烟味混在一起,有点刺鼻。年轻人把样品盒放在桌上,烫金的“新型环保材料”字样晃得人眼晕:“林哥,您试试这个,密度比普通料轻15%,价格还能便宜8%。”
林夏捻起颗颗粒,指尖能摸到细微的毛刺:“检测报告呢?”
“报告……正在做。”张老板的眼神飘向窗外,“但我们实验室的数据绝对达标,您要是信我,先订一批试试?量不大,就五十公斤。”
小苏在旁边扯了扯林夏的袖子,递过来张便签,上面是她刚查到的信息:“C厂上个月因环保不达标被罚款,生产线停了半个月。”
林夏把样品倒回盒里:“张老板,我们采购需要随货附检测报告,这是规定。”他推过样品盒,“等您的报告齐了,我们再谈。”
张老板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抓起样品盒往地上摔:“你们这些大厂就是看不起人!不就是没给你们塞好处吗?”他的皮鞋碾过散落的塑胶粒,“B厂给你的回扣,比我这报价的利润还高吧!”
林夏没说话,只是按下了内线电话:“保安,麻烦到采购部来一下。”
张老板被架出去时还在骂,塑胶粒在地板上滚得到处都是,像撒了把碎珠子。小苏蹲下去捡,突然“呀”了一声:“林哥,这颗粒里有杂质!”
林夏凑过去看,粒间嵌着点黑色的碎屑,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他用镊子夹起来,放在显微镜下——是细小的铁屑,混在塑胶粒里根本看不出来,要是用在精密仪器上,很可能造成短路。
“把所有C厂的样品都封存。”林夏的声音有点发紧,“通知质检部,以后C厂的货就算有报告,也要加检铁含量。”
十一点零三分,财务部的老李突然喘着气跑进来,手里的付款申请单抖得像片叶子。老头的地中海发型在灯光下反光,指着单子上的金额:“小林,这十万的预付款怎么回事?B厂明明说可以月结的!”
林夏接过单子,副总签字栏的墨水还没干透:“王经理今早改了条件,说必须预付30%。”
“放屁!”老李的钢笔在单子上戳出个洞,“我刚跟他们老板娘通了电话,说根本没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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