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蹲在巷口的折叠椅上,就着路灯昏黄的光晕打磨钥匙胚。金属碎屑簌簌落在泛白的牛仔裤上,远处商业街的霓虹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他后颈烙下细碎的光斑。街角五金店的卷闸门半开着,配钥匙的红底灯箱在暮色里忽明忽暗,像极了他退伍那年在边境线看到的信号灯。那信号灯曾无数次划破深夜的寂静,提醒着他守护的使命,而此刻这小小的灯箱,成了他在市井中另一种守护的象征。
师傅,能配保险柜钥匙吗?穿职业装的女人踩着细高跟,手里攥着半截断成两截的黄铜钥匙。林夏接过断钥时,指腹触到金属边缘的豁口——那是长期暴力开锁留下的痕迹。女人的指甲修剪得整齐精致,却在接过钥匙时微微发颤,林夏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细节,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对细微情绪变化异常敏感。
得看锁芯型号。他起身掀开店里的布帘,工作台下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多个透明收纳盒,从老式弹子锁到最新的电子锁芯,每个盒子都贴着泛黄的标签。标签上的字迹有的工整,有的潦草,记录着这些锁芯来到店里的时间和用途。女人盯着墙上挂着的各种钥匙模具,忽然开口:您这店开了快十年了吧?我小时候在对面小学读书,总见您在门口磨钥匙。
林夏的手顿了顿。确实快十年了,从退伍那天拖着迷彩箱踏进这条巷子开始,他就成了街坊嘴里的钥匙王。那时他还会在收摊后反复擦拭军功章,现在那些勋章都锁在保险柜最底层,压着皱巴巴的诊断书——喀布尔的爆炸不仅震坏了耳膜,还在他脑子里留下了弹片。每次阴雨天,右耳就会传来隐隐的刺痛,仿佛在提醒他那段永远无法抹去的记忆。
您这钥匙磨损太严重,得重新做模。林夏把断钥放在显微镜下,目镜里的金属纹路像极了战场上的等高线图。他打开3D建模软件,蓝色光点在屏幕上勾勒出钥匙的立体轮廓,打印机开始运转时,女人突然说:其实这是我妈的保险柜,她上个月走了,我想看看......
女人的声音哽咽起来,林夏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调整着打印机的参数。金属打印件冷却的间隙,他从铁皮柜里翻出个铁盒,里面装着二十多把断钥匙。有些钥匙断在锁孔里取不出来,客人就把断钥留给我当纪念。他捻起一把断成三截的铜钥匙,这是对老夫妻的,老爷子老年痴呆总忘带钥匙,有天暴雨把钥匙掰断在锁孔里,老太太边骂边哭,说你怎么不把我也忘了
说到这里,林夏的思绪不禁飘远。那对老夫妻后来经常来店里,老爷子总是憨厚地笑着,老太太则在一旁嗔怪,眼神里却满是关切。他们的故事,让林夏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想起了那些没能好好陪伴的时光。
打印机发出提示音,林夏将新钥匙插进保险柜锁孔,轻微的声里,女人忽然捂住嘴。保险柜最上层放着个红绸包,打开是张泛黄的照片——穿碎花裙的年轻女人抱着蹒跚学步的孩子,背后是八十年代的百货大楼。
原来她一直留着。女人的眼泪滴在照片上,林夏默默递过纸巾。收摊时他望着空荡荡的巷子,想起退伍那天指导员说的话:你这双手拆过炸弹,以后开个修锁铺,也算继续守护千家万户。那时他觉得这话不过是安慰,现在却真切地体会到了其中的意义。每一把配出的钥匙,都连接着一个家庭的故事,承载着一份情感的寄托。
梅雨季来临时,店里的生意突然多了起来。潮湿的空气让老式锁芯极易生锈,林夏每天要处理二十多把卡壳的门锁。他的工作台边放着一个小本子,上面记录着每个客户的锁具情况和特殊需求。这天傍晚,穿校服的男孩抱着篮球闯进来,额角还沾着草屑:师傅,我把教室钥匙弄丢了,教导主任说明早要是找不到......
林夏擦着眼镜打量男孩发红的眼眶,从抽屉里翻出备用钥匙胚:你们学校的锁我熟,去年刚换过一批。男孩盯着工作台上的激光切割机,突然指着墙上的相框:这是您当兵时的照片?我爸也是退伍军人!不过他在我五岁时执行任务......声音戛然而止,林夏递钥匙的手悬在半空。相框里穿迷彩服的年轻人站在坦克前,肩章上的红星闪着光,那是他最意气风发的时光,也是他生命的转折点。
拿着。林夏往男孩手里塞了包创口贴,打球别总摔着。男孩走后,他翻出手机里存着的未发送短信,最后一条停在三年前:妈,手术费我凑齐了,您别再去工地搬砖。那时他刚把军功章典当成现金,主治医师说弹片压迫神经的风险很大,但他更怕接到老家医院的病危通知。那段日子,他白天在店里配钥匙,晚上去工地打零工,靠着顽强的意志挺了过来。
暴雨倾盆的深夜,林夏被急促的拍门声惊醒。醉醺醺的男人举着车钥匙,酒气混着雨水冲进店里:我车钥匙锁后备箱了!明天还要去签合同!林夏套上雨衣跟着他来到停车场,奥迪Q7的后备箱在雨幕中泛着冷光。他趴在潮湿的地面观察锁孔,雨水顺着安全帽檐流进衣领,寒意刺骨。但他的眼神依然专注,仿佛又回到了战场,在执行一项重要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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