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君侧,靖国难”!
舒良带来的消息,像一道裹挟着血腥气的最后通牒,狠狠砸碎了工棚内因水泥初成而带来的短暂欢欣。林锋然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手中的水泥试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竟完好无损,发出沉闷的响声,像是在嘲讽这危急的时局。
石亨终于不再掩饰,喊出了叛逆的口号!京营将官擅离职守前往观礼,这意味着军队的忠诚正在大面积动摇!流言四起,恐慌如同瘟疫般在京城蔓延!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下一秒似乎就要割开喉管!
一股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林锋然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他感觉脚下的地面在晃动,工棚的顶棚仿佛随时会塌下来。完了吗?石亨就要动手了?
“消息……消息确实吗?!”林锋然的声音嘶哑变形,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死死盯着舒良,仿佛想从他脸上找出否定的答案。
“千真万确!兵部、五军都督府都已收到类似急报!京城……京城九门已开始出现异常调动,守门将领……人心浮动!”舒良瘫跪在地,面无人色。
工棚内死一般寂静,只剩下林锋然粗重得如同风箱般的喘息声。工匠们早已吓得瘫软在地,瑟瑟发抖。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充满了硝石和绝望的味道。
林锋然猛地转身,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砖窑外壁上,拳头瞬间红肿破皮,渗出血迹,他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有无边的愤怒和一种濒临崩溃的无力感。他像一头被困在陷阱里的野兽,发出压抑的、绝望的低吼。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在他的水泥刚刚看到一线曙光的时候?!在他以为找到一点点对抗这陌生世界的力量的时候?!
巨大的恐慌和愤怒过后,一种极度的、破罐子破摔的冷静,反而奇异地在林锋然心中升起。怕有什么用?逃又逃到哪里去?既然退无可退,那就拼个鱼死网破!
他猛地挺直脊背,眼中布满血丝,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光芒。他扫了一眼地上那块坚硬的水泥试块,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就算死,也要崩掉石亨几颗牙!这水泥,或许……还能在城防上起点作用?哪怕只是象征性的!
“舒良!”林锋然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杀气,“传朕口谕:京城即刻起全城戒严!九门封闭,许进不许出!没有朕的亲笔手谕,擅离职守者,格杀勿论!京营所有兵马,没有朕和兵部联合堪合,一兵一卒不得调动!违令者,以谋逆论处,诛九族!”
“奴婢……奴婢遵旨!”舒良连滚爬爬地跑去传令。
“还有!”林锋然叫住他,目光扫过工棚里堆积的材料,“调一队绝对可靠的工部匠作和兵仗局工匠过来!带上工具!要快!”他指着地上的水泥,“把这东西,给朕以最快的速度,试着用来加固午门、东华门、西华门这几处关键宫门的门槛、垛口和破损处!不要声张!快去!”
舒良虽然不明所以,但见皇帝神色骇人,不敢多问,连忙应下。
林锋然此刻也顾不上什么“奇技淫巧”的遮掩了,保命要紧!哪怕这水泥只能让城墙结实一点点,也多一分守住的希望!这是一种在绝境中抓住任何一根稻草的本能。
命令发出后,林锋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乱!他一乱,整个京城就完了!他深吸几口气,对瘫软在地的工匠们吼道:“都起来!继续干活!按成功的法子,给朕加紧烧制、研磨!有多少要多少!” 此刻,这工棚,这水泥,成了他对抗外界惊涛骇浪的唯一精神寄托和力所能及的反击。
接下来的半天,是整个紫禁城乃至北京城最为混乱和紧张的时刻。宫门轰然关闭,甲士奔跑的脚步声、军官的呵斥声、远处街市隐约传来的哭喊声,交织成一曲亡国的前奏。一队队工匠在士兵的“护送”(实为监视)下,秘密地将第一批勉强可用的水泥运至几处宫门,在夜色和混乱的掩护下,仓促地进行着加固作业。过程粗糙,效果未知,更像是一种绝望的仪式。
在这片混乱中,林锋然却异常“平静”地待在了工棚里,近乎偏执地亲自监督着每一道水泥的制作工序,仿佛外界的天翻地覆都与他无关。只有紧抿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着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暮色降临时,钱皇后在一群紧张不安的宫女太监簇拥下,匆匆来到了工棚外。她凤冠微斜,脸色苍白,眼中充满了惊恐和担忧。
“陛下!外面……外面……”她看到林锋然一身尘土地站在烟火气中,声音哽咽,几乎说不出完整句子。
“皇后不必惊慌,”林锋然打断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切有朕在。你回坤宁宫,紧闭宫门,安抚好后宫,就是帮了朕的大忙。” 他不能在她面前露出怯懦。
钱皇后看着他强作镇定的样子,泪水终于滚落下来,还想说什么,却被林锋然用眼神制止了。她最终咬了咬牙,在宫人搀扶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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