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亨大军在宣府镇外停滞不前的消息,像一块冰冷的巨石,砸碎了林锋然因为找到马桶改良灵感而刚升起的一点好心情。他捏着那份来自宣府镇的密报,指尖冰凉,刚刚因为“自泄水”和“琉璃釉”而兴奋起来的热血,瞬间冷了下去。
“停滞不前?什么意思?他想干什么?!”林锋然的声音在乾清宫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他感觉自己就像个被吊在半空中的人,刚以为抓住了一根绳子,却发现绳子那头的人突然松了手。
舒良跪在地上,头埋得低低的:“回皇爷,密报上说,石都督大军抵达宣府外围后,便就地扎营,理由是……是‘士卒长途跋涉,需稍作休整,兼侦候敌情’。”
“休整?侦候敌情?”林锋然气极反笑,“大同那边烽火连天,郭登一天三封急报求援,他石亨有闲心在几百里外‘休整’?!侦候敌情需要全军停下?他这是拥兵自重!是抗旨!”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再次攫住了他。他就知道!石亨这王八蛋没那么容易就范!什么“戴罪立功”,分明是借机脱离京城掌控,然后玩起了按兵不动、待价而沽的把戏!这是**裸的胁迫!他在用大同前线的危急和数万将士的性命做筹码,逼朝廷,逼他这个皇帝,拿出更大的“诚意”!也许是更多的权位,也许是……对他之前种种行为的既往不咎?
“朝堂上有什么反应?”林锋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铁青着脸问。
“内阁和兵部的大人们都急坏了,已经连续派人持金牌令箭前往催促,但……但石亨都以‘用兵之道,谨慎为上’为由,迟迟不肯动身。几位御史已经上书,弹劾石亨……贻误军机。”舒良的声音越来越低。
林锋然一拳砸在御案上,震得笔架乱晃:“催!催有个屁用!他要是怕催,就不会停下来了!”
他烦躁地在殿内来回踱步,感觉自己像个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打?拿什么打?京城现在能调动的兵马,根本不足以威胁石亨的五万精锐,更何况还要防备瓦剌。哄?怎么哄?答应石亨的所有条件?那跟直接让位有什么区别?
就在他心乱如麻,几乎要绝望的时候,目光无意中扫过御案一角,看到了江雨桐之前整理送来的、关于漕运和仓储的摘要,旁边还放着那个小巧的银算盘。
算盘……江雨桐……
他猛地停下脚步。对了,怎么把她忘了!那个总能从意想不到的角度点醒他的女人!
“去!”林锋然对舒良吩咐,“悄悄去官邸,请江姑娘入宫……就说,朕有些古籍上的疑问,想请教她。” 他需要一个局外人的清醒视角,一个不受朝堂纷争影响的冷静分析。
舒良领命而去。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林锋然坐立不安,一会儿想着大同的惨状,一会儿咒骂石亨的无耻,一会儿又担心江雨桐会不会因为之前的“信笺”风波而不愿再来。
好在,江雨桐最终还是来了。她依旧穿着素雅的衣裙,神色平静,仿佛外界的天翻地覆都与她无关。行礼之后,她安静地站在下首,等待皇帝垂询。
林锋然也顾不上绕圈子了,直接把石亨停滞不前的情报和朝堂上的困境简单说了,然后盯着她,语气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期盼:“……依你之见,石亨此举,究竟意欲何为?朕……该如何应对?”
他没有用“朕该怎么做”,而是问了“石亨意欲何为”,这细微的差别,显示了他此刻更想先理解对手,而非急于决策。
江雨桐听完,沉默了片刻,眼帘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轻声问了一个问题:“陛下可知,何为‘势’?”
林锋然一愣:“势?”
“《孙子兵法》云,‘激水之疾,至于漂石者,势也。’”江雨桐抬起眼,目光清亮,“石亨如今,便是借大同之危、瓦剌之锋,以及陛下急需援兵之‘急’,造出了他按兵不动、待价而沽的‘势’。陛下若强行催逼,是逆其势,恐其狗急跳墙。陛下若一味退让许以重利,是顺其势,则其贪欲更炽。”
林锋然心中一动,仿佛抓住了一点什么:“你的意思是……不能硬顶,也不能软求?”
“势不可用尽,用尽则祸必至。”江雨桐缓缓道,“石亨借势,陛下亦可……造势。”
“如何造势?”林锋然追问。
“其一,明面上,陛下可继续遣使催促,甚至予以薄赏,以示朝廷宽仁,顾全大局,将‘延误军机’的罪名,明明白白扣在他石亨一人头上。此乃‘阳势’,占住大义名分。”江雨桐分析道,“其二,暗地里,陛下或可……双管齐下。”
“哪两管?”
“一管,在京畿附近,大张旗鼓整饬其他可调动兵马,做出若无石亨、朝廷亦能调兵遣将的姿态,哪怕只是虚张声势,亦可稍挫其锐气,令其不敢过分要挟。另一管……”江雨桐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或可密遣一心腹之人,持陛下密旨,绕道前往大同,面见郭登总兵,一则宣示陛下绝不放弃大同之决心,稳定军心;二则……实地探查军情,尤其是……验证此前关于‘疑似大明军械’之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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