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王”这两个字,像两根冰冷的针,扎进了林锋然的脑子里。他捏着那份从南京转来的密报,指尖发白,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一瞬。河南的周王朱有爝?太祖皇帝之子,辈分极高,在宗室中素有贤名,但一向安分守己,远离朝堂纷争。石亨的余党,怎么会和他扯上关系?是确有其事,还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想把水搅浑?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乱了林锋然原本清晰的计划。如果周王真的卷入其中,那这就不是简单的权臣谋逆,而是涉及宗室作乱,性质将变得极其严重,处理稍有不慎,便会引发整个宗室集团的恐慌和反弹,甚至可能给其他藩王起兵的口实,动摇国本!
必须立刻查清!但怎么查?周王远在河南开封,鞭长莫及。直接下旨质问?无异于打草惊蛇,若周王是无辜的,此举将寒了天下宗室之心;若周王真有异心,更是逼他狗急跳墙。
林锋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密报凑近烛火,逐字逐句地仔细审视。密报来自南京刑部的一个“暗线”,并非正式公文,内容语焉不详,只说截获商船,搜出兵器铠甲和带有“迎立周王”字样的密件碎片。没有实物佐证,没有更详细的描述,其真实性存疑。
这会不会是石亨余党的反间计?他们故意泄露假消息,把周王拖下水,让朝廷投鼠忌器,不敢放手清查,甚至引发内乱,他们好趁机行事?非常有可能!这群人阴险狡诈,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但……万一是真的呢?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必须查证!
瞬间,林锋然做出了决断。他立刻做了三件事。
第一,他亲笔写了一封密旨,用上绝密渠道,直接发给河南巡抚和开封知府(这两人是他登基后提拔的相对可靠官员),内容极其隐晦,只以“风闻有奸人欲假借宗室之名行不轨之事,恐污亲王清誉”为由,命他们暗中严密关注周王府动向,特别是近期有无异常人员往来、王府护卫有无异动、周王言行有无失常,但绝不可惊扰王府,更不可无端搜查,一有蛛丝马迹,立刻密奏。这是暗中查探,稳住周王。
第二,他通过舒良,给南京的曹吉祥(守备太监)和那位提供线索的刑部“暗线”分别发去密令,要求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找到那艘被截获商船的船主、水手,以及那份密件碎片的原件,并严查兵器来源和最终流向,务必拿到确凿证据。这是追溯源头,验证真伪。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步,他秘密召见了东厂提督太监尚铭(此人在曹吉祥倒台后接任,相对低调,但手段老辣)。林锋然没有透露周王之事,只以“西山逆党案情重大,恐有同党隐匿京师”为由,授予尚铭临机专断之权,命他动用东厂所有力量,秘密排查近期所有与河南方向,尤其是开封府有过来往的官员、商贾、甚至僧道等人,监控其言行,查找任何与“西山”或“迎立”相关的蛛丝马迹。这是京城内控,防止内外勾结。
这三道命令发出,如同一张无形的网,撒向了河南和南京。林锋然的心悬了起来,周王这个变数,让他原本针对西山的雷霆行动,不得不暂时加上一层谨慎的外壳。他需要时间,需要证据来分辨真伪。
安排完这些,天色已晚。林锋然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皇后的灵柩还停在宫中,国丧的哀戚气氛依旧笼罩着紫禁城,而他却不得不在这悲恸之中,谋划着一场你死我活的血腥斗争。
第二天,朝堂上依旧因国丧而气氛凝重。但林锋然敏锐地察觉到,一些官员的眼神比前几日更加复杂。惠安伯张軏和武安侯郑宏等人虽然依旧沉默,但眉宇间那股焦躁和阴鸷似乎更浓了。显然,宫内收紧的控制和京营的暗中调动,让他们感到了极大的压力。他们就像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随时可能铤而走险。
退朝后,林锋然回到乾清宫,立刻询问各方进展。
赵化回报:西山外围的监控网已经布下,发现几处可疑的山寨和废弃煤窑有人员频繁聚集的迹象,但对方极其警惕,暗哨难以靠近核心区域。惠安伯府和那个车马行依旧有神秘人物出入,似乎在加紧联络。
范广回报:神机营张敏以“火炮检修需延期”为由,暂时稳住了火器调动,但其亲信家丁仍在西郊火器库附近活动,范广已加派心腹人马控制库房要道。京营其他各部暂无异动,但气氛紧张。
这两方面的消息还算在掌控之中。关键在于周王那边的调查结果。
直到下午,舒良才带来了第一份关于周王的密报,来自河南巡抚。密报称,周王府表面一切如常,周王深居简出,近日还因“听闻皇后崩逝”而上表哀悼,言辞恳切。王府护卫未见异常调动,但巡抚提到一个细节:半月前,有一批自称是山西来的皮货商曾到过开封,与王府一名外府管事有过接触,但具体所为何事,不得而知。
山西来的皮货商?林锋然心中一凛。石亨就是山西人,其党羽也多与山西商帮有联系!这个线索虽然模糊,却不容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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