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先退兵的消息,像一阵春风,吹散了笼罩在北京城上空近一个月的战云和血腥气。城门缓缓开启,劫后余生的百姓涌上街头,欢呼雀跃,泪流满面。阵亡将士的遗体被小心收敛,伤员得到救治,破损的城墙和民居开始修缮。京城内外,弥漫着一种悲喜交加的复杂情绪。
林锋然没有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他深知,也先只是暂时退却,远未伤筋动骨。他第一时间下令,重赏守城有功将士,厚恤阵亡者家属,并亲自前往几处伤亡最重的城门段,看望伤员,抚慰军心。
皇帝身着戎装,满身尘土地出现在普通士兵中间,亲手为伤兵包扎,这份姿态,比任何赏赐都更能凝聚人心。军中上下,对这位一度被视为软弱可欺的年轻皇帝,开始真正生出了敬畏和拥戴。
与此同时,林锋然在于谦的密奏建议下,开始着手巩固战果,清理内部。他以“追查瓦剌细作、肃清叛逆余孽”为名,由东厂和锦衣卫(剔除了石亨党羽的部分)牵头,对于谦提供的、以及战斗中暴露出的与石亨勾结嫌疑最深的几个京营中下层军官和文吏,进行了迅雷不及掩耳的抓捕和审讯。动作快、准、狠,避免引起大规模动荡。一时间,军中肃然,石亨在京营的潜在势力受到了沉重打击。
朝堂之上,主和派的声音彻底哑火。那些曾经质疑皇帝“儿戏”战略、鼓吹议和的官员,此刻要么闭口不言,要么转而称颂皇帝“英明神武”、“算无遗策”。林锋然对此心知肚明,但并不点破,眼下稳定压倒一切。他顺势提拔了范广、孙镗、卫颖等一批在守城战中表现出色的将领,并让于谦全权负责北疆防务的善后和重建,其“总督军务”的权力和威望达到了顶峰。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然而,林锋然心中那根关于石亨的弦,却始终紧绷着。于谦密奏中提及的“石亨密使与也先接触”的消息,像一根毒刺,扎在他的心头。
几天后,于谦从前线送回更详细的情报,证实了之前的猜测。被俘的瓦剌中层军官交代,也先退兵前,确实有神秘汉人使者潜入大营,与也先的心腹密谈良久。谈话内容不详,但此后也先对待战俘的态度有所变化,对一些被俘的明军将领(尤其是可能与石亨有旧的)略显“客气”。更令人不安的是,也先退兵时,军纪异常“严明”,对沿途一些本可轻易攻取的堡寨秋毫无犯,其撤退路线也显得有些“刻意”,仿佛在避开什么,或者……在为某种后续行动预留通道。
“石亨老贼,必是向也先许诺了什么!”于谦在密奏中判断,“很可能是以割让部分边境土地、或开放互市、甚至……以太子为筹码,换取也先支持其篡位!”
林锋然看着密奏,手心冰凉。他最担心的事情正在发生。内部的毒瘤不仅没有清除,反而有与外部敌人勾结的趋势!如果石亨和也先真的联手,那刚刚稳定的局面将瞬间崩溃。
必须尽快解决石亨这个心腹大患!但太子还在他手上,投鼠忌器。强攻西山,风险太大,且容易逼石亨狗急跳墙,伤害太子。于谦建议,双管齐下:一方面,继续加强对石亨的军事围困和经济封锁,断其粮草来源,疲其军心;另一方面,派精干人员潜入西山,设法与太子取得联系,或离间石亨部众,寻找内应,争取和平解决的可能。
林锋然同意了于谦的方案。他加派了杨信的游击营精锐,配合卫颖的哨探,将西山围得铁桶一般,并严令周边州县,断绝一切可能流向西山的物资。同时,他秘密召见了锦衣卫中一位以机警狡黠着称的千户,名叫赵化,此人并非石亨嫡系,且曾因得罪石亨而受过打压。林锋然亲自面授机宜,许以重赏,命其挑选死士,伪装成山民或溃兵,潜入西山,相机行事。
安排完这些,林锋然感到一阵疲惫。这种隐藏在平静水面下的暗斗,比真刀真枪的守城战更耗费心神。他走到坤宁宫,钱皇后因为担忧太子,早已憔悴不堪。看到皇帝到来,她强颜欢笑,但眼中的忧虑无法掩饰。林锋然安慰了她几句,心中对石亨的恨意又加深了一层。
然而,就在林锋然全力应对石亨和也先可能的勾结时,一个新的、意想不到的麻烦出现了。
这天朝会,几位御史联名上奏,弹劾于谦“权柄过重”、“尾大不掉”。奏折中虽未明言,但字里行间暗示于谦手握京营、节制边军,功高震主,恐非国家之福。甚至隐隐将于谦比作汉代的霍光、曹操!
林锋然看着奏折,心中怒火升腾。他认得这几个御史,平日与石亨过往甚密!这分明是石亨的又一毒计!正面军事行动受挫,就开始玩阴的,利用朝堂舆论,离间君臣!这套路,和当初对付他自己如出一辙!
他强压怒火,将奏折掷于地上,厉声道:“荒谬!于尚书临危受命,浴血奋战,保京师,退强敌,乃国之柱石!尔等不思报国,反而在此捕风捉影,构陷忠良,是何居心?!莫非是受了某些逆贼的指使,欲乱我朝纲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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