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亨举荐曹泰进入司礼监的企图被林锋然以“需斟酌”和“东厂核查”为由暂时搁置,这无疑是一次挫败。但石亨显然不是轻易放弃的人,他的反击,来得又快又狠,而且选择了林锋然意想不到的领域。
几天后,一场关于漕粮改折的朝议,将矛盾彻底引爆。
所谓漕粮改折,是指将部分原本需要由南方通过漕运送至京师的粮食,改为折算成银两征收,以减少运输损耗和成本。这本是户部提出的一项常规财政议案,往年也有先例。但今年,情况却大不相同。
户部尚书张凤在奏报今年拟改折的数额和比例时,语气明显有些迟疑和底气不足。林锋然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因为张凤报出的改折比例,比往年高出近三成,而且主要集中在山东、河南等北方产粮区,这显然不合常理——这些地区距离京师较近,漕运成本相对较低,本不应是改折的重点。
“张爱卿,”林锋然打断了他的奏报,“今年改折比例为何如此之高?且集中于北地?南方漕运重地,反而改折甚少,是何道理?”
张凤额头见汗,支吾道:“回陛下……此乃……此乃因北地近年颇有不靖,漕路时有阻滞,为免粮食损耗,故而……故而略作调整。南方……南方漕运顺畅,故仍以实物为主。”
这解释十分牵强。林锋然眉头紧锁,正要追问,却见兵部侍郎李实(石亨党羽之一)出列附和道:“陛下,张尚书所言极是!北直隶、山东一带,去年确有水匪滋扰漕船,为确保京畿粮饷安全,适当提高改折,亦是稳妥之举。”
紧接着,几个与石亨关系密切的官员纷纷出列,口径一致地支持户部的方案,甚至有人夸大其词,描述漕路如何艰险,仿佛不改折京师就要断粮一般。
林锋然心中雪亮。这哪里是什么财政议案,分明是石亨集团利用其在军中和北方的影响力,故意制造“北地不靖”的舆论,逼迫朝廷将北方漕粮大量改折为银两!一旦漕粮改折,征收和运输环节就变得灵活,中间可操作的空间巨大,石亨及其党羽便能趁机插手粮饷的折色、转运和采购,从中牟取暴利,甚至借此控制一部分北方的财政和物资渠道!这是一场打着“稳妥”旗号的利益争夺战!
而且,他们选择在漕粮问题上发难,极其刁钻。漕运事关京师命脉,稍有差池便会引发动荡,皇帝不能不慎重。石亨正是看准了这一点,企图用“稳定”来绑架朝廷决策。
林锋然强压怒火,没有立刻驳斥,而是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漕运总督和几位较为正直的言官:“诸位爱卿,对此有何看法?”
漕运总督王竑是个硬骨头,闻言立刻出列,朗声道:“陛下!臣执掌漕运,于北地漕路情形最为清楚!去岁虽有零星水匪,然绝无阻滞漕路之险!李侍郎所言,实属危言耸听!若按此方案改折,北方粮户需将粮食变卖为银两方可完税,势必受奸商盘剥,苦不堪言!且银两转运,同样存在风险,岂能因噎废食?臣以为,此议万万不可!”
几位御史也纷纷出言弹劾,指出此方案看似为国,实则害民,且易生贪腐。
朝堂之上,顿时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争论不休。
石亨本人虽未直接发言,但他站在武官班首,面色沉静,眼神却锐利地扫过那些反对的官员,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
林锋然冷眼旁观,心中飞速盘算。硬顶着不答应,石亨集团势必不会罢休,可能会在北方制造更大的“不安定”来证明其“先见之明”,甚至可能影响边境军心。但如果妥协,就等于开了个恶劣的先例,以后石亨集团会更加得寸进尺。
必须想个两全之策,既不能让他们得逞,又要堵住他们的嘴。
就在这时,他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之前李四儿他们整理档案时,提到过景泰年间南京地区也有过类似的漕粮纠纷案例。他立刻给侍立一旁的张永使了个眼色,低语几句。张永会意,悄悄退下。
林锋然则开口,压下了朝堂的争论:“漕运事关国本,确需慎重。此事暂且搁置,容朕细思。今日先议其他事项。”
他采用了缓兵之计。
退朝之后,林锋然立刻回到乾清宫,李四儿和钱安已经被张永紧急召来。
“朕长话短说,”林锋然直接问道,“你们之前查旧档,可曾见过类似漕粮改折引发弊端的案例?特别是如何防范奸商盘剥粮户、以及如何确保折色银两安全转运的成例或建议?”
钱安略一思索,立刻回道:“陛下,奴婢记得!景泰五年,南直隶部分地区也曾试行过高比例改折,结果导致粮价被大户操控,粮户受损,银两转运亦曾遭劫,后被迫取消。当时有御史提出过‘限价收购’、‘官银镖护’等策,但因种种原因未能施行。”
“好!”林锋然眼中一亮,“把相关的档案摘要,特别是那些建议,立刻给朕找出来!要快!”
李四儿和钱安领命,飞奔而去。不到一个时辰,就将几份关键的档案摘要呈到了林锋然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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