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吉祥那尖利而焦急的嗓音,如同夜枭啼鸣,骤然打破了藏书库外的寂静,也狠狠撞在林锋然的心口上。他怎么来了?还偏偏是这个时候!是巧合,还是他发现了什么?
林锋然瞬间头皮发麻,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声音。他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脑中飞快运转。此刻若拒而不见,反而显得心虚,更会激起曹吉祥的疑心。这老太监掌管东厂(或类似特务机构),鼻子比狗还灵,绝不能在他面前露怯。
“张永,”林锋然深吸一口气,扬声问道,声音刻意带上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外面何事喧哗?”
门外的张永立刻回道:“启禀皇爷,是曹公公,说有十万火急之事求见。”
曹吉祥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带着哭腔般的急切:“陛下!奴婢曹吉祥,有塌天大事禀报!事关陛下安危、江山社稷啊!求陛下赐见!”
林锋然眼神一凛。塌天大事?江山社稷?这老阉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石亨派他来试探?还是……他嗅到了明日风暴的气息,前来投机?抑或是,黑鸮的布局出了纰漏,被他抓住了把柄?
无论哪种可能,此刻都不能将他拒之门外。
“既是曹伴伴有事,便进来回话吧。”林锋然沉声道,同时迅速扫视了一眼刚才那太监消失的角落,确认没有任何痕迹留下,这才缓步走到书架前一处稍显空旷的地方,负手而立,摆出等候的姿态。
库门被轻轻推开,曹吉祥几乎是踉跄着扑了进来,一反平日沉稳阴鸮的模样,脸色煞白,额头上全是冷汗,官帽都有些歪斜。他一进来,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带着哭音道:“陛下!陛下!奴婢……奴婢罪该万死!但此事若再不禀明陛下,我大明危矣!”
这夸张的表演,让林锋然心中警惕更甚。他不动声色,淡淡道:“曹伴伴何事惊慌?起来说话。”
曹吉祥却不肯起,抬起泪眼婆娑的脸(也不知是真是假),声音颤抖:“陛下!奴婢……奴婢刚刚得到密报,石亨……石亨那厮,他……他明日朝会,不仅要逼宫,还要……还要行那霍光、伊尹之事啊!”
霍光废昌邑王,伊尹放逐太甲!曹吉祥这是在指控石亨要行废立之事!这比逼宫更严重!
林锋然心中剧震,但脸上却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怒之色:“放肆!曹吉祥,你可知诬陷当朝大将军,是何等罪名?!石将军对朝廷忠心耿耿,昨夜还为朕巡视皇城,你何出此言?!”
他这是在试探,试探曹吉祥是真有实证,还是仅仅来挑拨离间,或者……是石亨派来故意夸大其词,试探自己反应的反间计。
曹吉祥磕头如捣蒜,急声道:“陛下明鉴!奴婢岂敢妄言!奴婢安排在石亨府中的眼线冒死传出消息,石亨与其党羽密议,说明日朝会,若陛下不肯尽数应允其所请——包括加九锡、剑履上殿、赞拜不名,以及……以及诛杀范广、削夺于谦追赠等事——他们便要……便要借京营将士‘陈情’之名,强行……强行请陛下移驾南宫休养,由郕王……哦不,是襄王世子(或他们准备好的其他宗室)监国!”
加九锡、剑履上殿、赞拜不名,这几乎是权臣篡位的标准前奏!而废帝另立,更是撕破最后的脸皮!曹吉祥给出的信息极为具体,不似凭空捏造。
林锋然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他原以为石亨的目标是清除异己、独揽大权,没想到其野心竟大到如此地步!若曹吉祥所言属实,那明日的朝会,根本不是政治博弈,而是你死我活的鸿门宴!黑鸮的计划,还能顺利实施吗?石亨若真敢当场废帝,范广的京营,能及时控制住局面吗?
“你……你此言当真?”林锋然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惶,身体微微摇晃,仿佛深受打击,“证据呢?你的眼线何在?”
曹吉祥见皇帝信了几分,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双手高举过头顶:“陛下,此乃眼线冒死送出的密信,上面有石亨心腹画押的供词!那眼线……为送出此信,已然……已然暴露,恐怕已遭不测了!” 他说着,又挤出几滴眼泪。
张永上前接过密信,呈给林锋然。林锋然展开快速浏览,信上字迹潦草,确实详细记录了石亨等人密议的部分内容,包括对皇帝“优柔寡断、不堪重任”的评价,以及废立的初步计划,甚至提到了几个可能被推上位的宗室名字。信末有一个模糊的血指印。
这证据,看似确凿。但林锋然心中疑虑未消。曹吉祥是石亨的政变盟友,他为何要在此刻反水?是分赃不均?还是他察觉到石亨事成后可能会兔死狗烹,所以抢先出卖石亨,以求自保甚至立功?
“曹伴伴,”林锋然将密信缓缓合上,目光锐利地盯住曹吉祥,“你与石亨,同为首辅(或公爵),一同扶保朕重登大宝,可谓荣辱与共。你今日此举,是为何故?”
曹吉祥似乎早就料到有此一问,他抬起头,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恐惧和“忠诚”的神情:“陛下!奴婢……奴婢当初附逆,实是因景泰帝宠信奸佞,奴婢欲迎回圣主,重振朝纲啊!可谁知……谁知那石亨,竟是一头豺狼!他如今权势熏天,排除异己,连奴婢这曾经的‘盟友’,也多方打压,欲除之而后快!奴婢听闻其废立之谋,惊惧万分!陛下乃真命天子,岂容此等逆贼觊觎神器?奴婢纵然万死,也要揭发其阴谋,护佑陛下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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