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先的金顶大帐内,牛油火把将几位核心人物的脸庞映照得明暗不定。空气中弥漫着奶酒的醇香与一种无形却沉重的决策氛围。关于如何处置明朝太上皇的最终商议,已接近尾声。
也先踞坐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镶金的刀柄,目光扫过帐内众人:弟弟伯颜帖木儿、大将赛刊王、以及几位重要的部落首领。
“杨善那条老狐狸,嘴巴紧得很,咬死了底线不肯再松口。”也先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黄金五千两,绢帛两万匹,茶叶三千担,铁锅五百口……这就是明朝皇帝能出的价码。至于开放大同、宣府两地边市,他们只同意恢复战前规模,且必须受我大明律法监管,不得纵容劫掠。”他复述着谈判的最终结果,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一位性急的首领立刻嚷道:“太师!这价码比我们最初提出的少了将近一半!边市也诸多限制!明朝人毫无诚意!依我看,不如杀了那废物皇帝,首级送回北京,看那朱祁钰小儿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杀了他?”赛刊王冷笑一声,反驳道,“杀了他,除了激怒南人,让我们背上弑杀旧主之名,还能得到什么?五千两黄金和两万匹绢帛也没了!明朝正好可以借此同仇敌忾,凝聚人心,于谦更能安心整顿军备!对我们有何好处?”
也先点了点头,显然赞同赛刊王的看法:“赛刊王说得对。一个死的朱祁镇,一文不值。甚至……是个麻烦。”他顿了顿,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但一个活着的朱祁镇,尤其是……一个有点疯疯癫癫、与现任皇帝有着微妙隔阂的太上皇,那价值就不同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却带着更强的穿透力:“你们想想,把他送回去,朱祁钰会如何对待这个哥哥?紫禁城里还能有宁日吗?明朝那些大臣,会不会分成‘旧党’和‘新党’?胡濙那些老家伙,会不会天天念叨着要恢复太上皇的尊荣?于谦是保皇帝还是念旧主?他们内部还有精力全力对付我们吗?”
帐内众人若有所思。这些政治算计,并非所有部落首领都擅长,但经也先一点拨,都隐约明白了其中的利害。
“太师高见!”另一位首领抚掌道,“这就好比把一只吵嚷的麻雀放回鸟笼,让它自己去搅得整个笼子不得安宁!我们不仅能拿到实实在在的财物,还能看一场好戏!”
也先满意地笑了笑:“不仅如此。我们还可以借此向草原诸部展示,我瓦剌不仅能打败明朝皇帝,还能让明朝皇帝乖乖拿出财物来赎回他们的太上皇!这是何等的威望?日后招抚其他部落,谁敢不从?”
他最终拍板:“所以,放他回去,利大于弊。杨善提出的条件,虽然不尽如人意,但也算是一笔不小的横财,尤其是那些茶叶和铁锅,正是我们所需。边市能恢复,便是胜利。至于以后……”也先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等他们内部斗得差不多了,我们或许还能有机会……再见识一下于少保的新军。”
最高决策就此定下:释放朱祁镇,换取议和财物与边市重开。
众首领纷纷领命,唯有伯颜帖木儿,眉头微皱,似乎欲言又止。
也先瞥了他一眼:“伯颜,你还有什么想法?”
伯颜帖木儿瓮声瓮气地道:“太师决策,自然英明。只是……那朱祁镇虽然废物,但这段日子……倒也安分,还弄出些小玩意儿……就这么放了,有点……”他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最终嘟囔了一句,“……便宜明朝人了。”
也先哈哈一笑:“怎么?伯颜,你还舍不得你那‘朱朋友’了?放心,以后边市开了,说不定还能买到更多南人的新奇玩意儿。”
帐内响起一阵哄笑,冲淡了刚才严肃的气氛。伯颜帖木儿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再多言。
决议既下,也先便不再拖延。他立刻派人通知杨善,同意明朝提出的条件,约定好交接赎金和人员的具体时间地点。同时,他也下令,让伯颜帖木儿去通知朱祁镇,准备南归。
消息传到林锋然耳中时,他正在笨手笨脚地尝试修补一个破了的皮囊。伯颜帖木儿走进帐内,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用他那生硬的汉语说道:“朱……朋友。你……要回家了。”
林锋然一时没反应过来,手里的骨针掉在了地上:“回家?回……哪个家?”
“当然是回你的南朝!回北京!”伯颜帖木儿语气有些烦躁,“太师和你们的使臣谈好了,用金银绢帛换你回去。收拾一下吧,过几天就出发。”
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林锋然!他猛地站起身,浑身都在颤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真……真的?真的可以回去了?!伯颜将军,你……你没骗我?”
看着他那副喜极而泣、毫无帝王威仪的模样,伯颜帖木儿心中那点莫名的怅然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鄙夷和好笑:“骗你做什么?赶紧准备吧!回了你的南朝,继续当你的太平皇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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