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先对于如何利用朱祁钰登基、北京大胜这个消息,显然有着精明的算计。让这个已然成为“太上皇”的俘虏写信回京,无疑是一步妙棋。这既能试探明朝新朝廷的态度,看看他们对这位废帝还有多少残留的重视(从而估量其剩余价值),又能借此机会,将林锋然“疯癫”的形象更牢固地树立起来,为日后可能的搅局行动铺垫。
于是,在消息传来后的第三天,伯颜帖木儿板着脸,给林锋然送来了一套简陋的笔墨和几张粗糙的黄麻纸。
“太师开恩,准许你写封信回去报个平安。”伯颜帖木儿的语气公事公办,带着监视的意味,“写给谁,写什么,你自己掂量。写好了交给我。”
看着那粗糙的纸笔,林锋然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然后又缓缓松开。写信?他终于有机会和那个遥远的世界、那个名义上的“家”取得一丝联系了!
巨大的激动和酸楚瞬间涌上心头,但他立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也先绝不会如此好心,这封信与其说是报平安,不如说是一次政治试探和表演。写什么,怎么写,至关重要。
他首先想到的是钱皇后。那个在记忆中温婉坚韧、在他被俘后哭瞎眼睛变卖家产试图赎他的女子。尽管他灵魂已非原主,但这具身体残存的情感以及这段时间听闻的事迹,让他对这位皇后充满了复杂的愧疚和敬意。给她的信,必须是真心的。
然后,是给朝廷的官方信函。这封信,是写给朱祁钰和满朝文武看的。这封信,必须“疯”。
他深吸一口气,对伯颜帖木儿道:“请将军稍候,我需写两封。一封予皇后,一封……予朝廷。”
伯颜帖木儿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抱着胳膊守在帐口。
林锋然盘腿坐在毡垫上,将黄麻纸铺在矮几上,深吸一口气,磨墨(一块劣质墨锭,需用力才能磨出少许黑汁),提起了那支秃头的毛笔。
他首先开始写给钱皇后的信。用的是尽可能直白浅近的文言,夹杂着一些近乎白话的关怀:
“皇后卿卿见字如面:” “朕……我在此处,身体暂且无恙,衣食虽粗陋,亦能果腹,勿要过忧。”(他本想写“这边羊肉管够就是调料太少”,硬生生憋了回去,改得文雅些) “北地风寒,远胜京师,卿素体弱,务必备足暖裘,炭火亦不可省,千万保重,勿以我为念。”(现代老公叮嘱老婆天冷加衣即视感) “听闻京师无恙,新君已立,于少保力挽狂澜,我心甚慰。此乃社稷之福,卿亦当安心。”(努力显得深明大义) “此地甚是无趣,日夜思念京师美食……咳,思念卿之安康。偶得一二野味,烹制之法粗陋,远不及宫中万一,更不及卿之……(他想写“你做的点心”,发现原主记忆里并没这茬,赶紧打住)。” “草原星光虽灿,不及宫中灯火温暖。盼重逢之日,虽遥遥无期,然此心南望,未尝一日或止。” “纸短情长,万望珍重,待我……归来。”
写到这里,他眼眶已然湿润。这封信里,掺杂了他这个异世灵魂的直白关心,也有对原主情感的揣摩和模仿,更有一个被困者最真实的孤独和期盼。他小心地吹干墨迹,将这封信折好,放在一边。
接下来,是给朝廷的信。
他酝酿了一下情绪,努力回忆自己看过的古装剧里疯子的状态,然后开始落笔。字迹故意写得潦草歪斜,时而硕大无比,时而挤作一团,墨迹浓淡不均,还故意滴了几点墨团在纸上。
“大明皇帝陛下……呃,不对,是景泰皇帝?还是郕王?朕……朕是谁?”开头就先来个身份错乱。 “朕在此处甚好!瓦剌兄弟待人热情,羊肉美味!就是没有辣椒!花椒也少!酱油更是妄想!尔等速速送三百斤辣椒、一百坛酱油、五十只北京烤鸭来!要刚出炉的!”(开始提离谱要求) “另,朕之《穿越生存手册》可曾找到?速与辣椒一同送来!再派几个会种地的……农学家?来教瓦剌兄弟大棚种植技术!改善民生!此乃……可持续发展之大计!” “于谦何在?让他把‘大数据’分析一下,看看朕何时能回去?算准了通知朕!” “京师保卫战打得好!但莫要骄傲!需加强‘新基建’,尤其是信息高速公路……呃,就是驿传要再快些!” “朕昨夜观星,紫微星暗,然一颗名曰‘Wi-Fi’的新星大放光芒,此乃吉兆乎?凶兆乎?尔等钦天监速速解读!” “好了,就这些。速办!钦此!……等等,再加五十斤卫生纸!要柔软的!”
整封信胡言乱语,思维跳跃,将之前忽悠也先的“GDP”、“大数据”等词汇和辣椒、烤鸭、卫生纸等荒唐要求混杂在一起,活脱脱一副神志不清、疯癫顽劣的模样。
写完后,他自己看了都觉得离谱到好笑,却又感到一阵悲凉。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封信吹干,折得歪歪扭扭,和给钱皇后的信放在一起。
伯颜帖木儿走过来,拿起两封信,粗略扫了一眼。给朝廷那封信的鬼画符和荒唐内容让他嘴角撇了撇,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他拿起那封信:“这封,我会呈交太师过目,然后送往明朝朝廷。”接着,他拿起给钱皇后的信,犹豫了一下。也先的命令是信的内容需要监控,但这封家信看起来正常许多,似乎没必要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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