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瑞金停下脚步,目光投向远处的人工湖面,语气看似随意,却抛出了一个足以让高育良心潮起伏的人事动议:
“省检察院的昌明同志,因为身体原因,已经正式向省委提出了退休申请。祁同伟同志呢,早年也在检察院系统工作过,对检察业务应该不算陌生。由他来接任省检察院检察长一职,育良书记,你觉得这个安排怎么样?”
他略作停顿,仿佛在斟酌词句,随即补充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前提,“当然,在此之前,同伟同志必须主动、彻底地向巡视组交代清楚所有问题,特别是举报信中反复提到的,他与惠龙集团之间那些不清不楚的关系。把问题讲清楚了,轻装上阵,对组织、对他个人,都是好事。”
祁同伟今年才四十七岁,如果能从公安厅长调任省检察院检察长,虽然同属政法系统,但确实是迈上了副部级这个关键台阶,圆了他梦寐以求的“高干”梦。
单从级别上看,这无疑是某种“进步”。
然而,高育良的思维立刻急速运转起来,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玄机:检察院和公安局的权柄截然不同。
尤其是在当前国家机构改革和精简的大背景下,明年,按照中央的统一部署,各级检察院的反贪污贿赂局、反渎职侵权局等涉及职务犯罪侦查的部门,将全面转隶至同级纪律检查委员会,与新成立的国家监察委员会合署办公。
这个新设立的监察委员会,被赋予了比纪委更广泛的权限,其监察对象覆盖所有行使公权力的公职人员,旨在构建一个集中统一、权威高效的监察体系。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反贪局这个曾经检察机关最锋利、最具威慑力的“牙齿”,即将被连根拔走。
随着反贪、反渎、职务犯罪预防等核心侦查部门的剥离,检察机关将失去大部分对职务犯罪的直接侦查权。
与此同时,举报中心、司法警察支队、检察技术信息部门等辅助机构的职能也将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和调整。
转隶完成后,检察院的核心职能将主要收缩为侦查监督(批捕)、公诉、民事行政检察、刑事执行检察等传统业务。
届时,检察机关的法律监督权,将更多地体现在对公安机关侦查活动、法院审判活动、监狱执行活动的程序性监督上,以及通过提出检察建议等方式进行事后监督。
其权力的“含金量”和直接干预能力,与手握刀把子、拥有庞大执法队伍和强制力的公安系统相比,无疑会大幅下降。
沙瑞金这一手,分明是明升暗降! 将祁同伟从实权在握的公安厅长位置上调离,安置到一个权力即将大幅缩水的“清水衙门”,既安抚了他高育良,兑现了某种承诺,又巧妙地解除了祁同伟对暴力机关的直接掌控,消除了一个潜在的不稳定因素。这是一石二鸟之计。
“惠龙集团?”高育良眉头微蹙,精准地抓住了沙瑞金话语中的关键,试探着问,“沙书记指的,是前任省委赵立春书记的公子,赵瑞龙名下的那个惠龙集团吧?”
“嗯。”沙瑞金坦然承认,语气变得冷峻,“赵瑞龙和他这个惠龙集团,问题不小,牵扯面非常广。”
“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汉东油气集团的改制、山水庄园的经营、吕州月牙湖美食城的项目,还有他们惠龙地产在各地拿地开发的过程,都存在大量疑点和涉嫌违法违纪的问题。”
他并不讳言,似乎笃定高育良是个聪明人,在权衡利弊后,知道该站在哪一边。
更何况,他还抛出了让高育良“更进一步”的诱饵——至于最终是去争取省长宝座,还是担任省政协主席享受正部级待遇,就要看他高育良此刻表现出来的“诚意”了。
原来最终的目标是赵家!
这一刻,高育良心中豁然开朗,之前种种困惑和迷雾仿佛被一道闪电劈开。
他一直不太确定沙瑞金如此大动干戈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以为仅仅是为了彻底掌控汉东的权力格局。
有赵立春这尊虽然退下但仍有余威的大神在,他以为沙瑞金行事总会有所顾忌。
万万没想到,沙瑞金的胃口如此之大,魄力如此之足,他的剑锋所指,竟然是盘踞汉东多年、树大根深的赵家!
这是要彻底拔除赵立春在汉东的影响力,甚至可能剑指赵立春本人!
想明白了这一点,高育良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一个至关重要的历史岔路口,接下来的选择和表态,将直接决定他和他派系未来的命运。
........
省委三号院,高育良的书房里烟雾缭绕,仿佛着了火。他手指间的香烟几乎从未间断,一根刚摁灭在早已堆成小山的烟灰缸里,另一根立刻又续上。辛辣的烟气充盈着肺叶,却似乎无法驱散他心头的沉重与焦灼。
坐在他对面的祁同伟,同样沉默得像一尊雕像。
省检察院检察长?这个提议在他脑海中反复盘旋。说实话,他从未认真考虑过这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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