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瑞金的问题直指核心,高育良却并未慌乱,他略作沉吟,仿佛一位在课堂上剖析复杂社会现象的学者,开始了他逻辑缜密、情理交融的论述:
“沙书记,关于‘汉大帮’这个说法,我认为需要辩证地来看。”
他语调平和,条理清晰,“从组织原则和客观事实的角度来说,‘汉大帮’作为一个有明确章程、有组织活动的派系,是不存在的。我们党历来强调五湖四海,反对任何形式的小圈子、山头主义。”
他话锋随即一转:“但是,从个人的情感联系和主观感受层面来说,‘汉大帮’这个概念,或许又存在于一些人的印象里。您想,同校毕业,有共同的师长,甚至很多还是同期参加工作的同志,平日里在工作中相互多一些关照,在信息上多一些沟通,这是人之常情,是在所难免的。”
他巧妙地以自己为例,将可能被攻击的点主动摊开:“就拿我本人来说,祁同伟、陈海、侯亮平、钟小艾,他们都曾是我的学生。作为老师,我自然会持续关注他们每一位的成长和发展,这是师道伦常,也是人之本性。”
接着,他又举了程度的例子,进一步模糊“提拔”与“举荐”的界限:“再说吕州市的程书记。当年我在吕州主持工作,他是副市长。在组织上就市长人选征求我的意见时,我第一个推荐的就是他。这其中,当然难免有‘程度是汉大毕业的优秀干部’这个因素在起作用。但更重要的,是他在副市长任上展现出的能力和政绩。”
他双手一摊,做出一个坦诚的姿态,“所以,沙书记,如果您仅仅因为这种基于校友、师生情谊的正常交往与举荐,就断定存在一个所谓的‘汉大帮’,我认为这是不客观的,也是不公正的。因此,我的结论是:‘汉大帮’在客观上是不存在的。”
“好你个高教授!”沙瑞金听罢,不由得笑了起来,只是笑容里带着几分玩味和犀利,“好一番客观主观之论!照你这个逻辑推下去,那我这‘沙家浜’,客观上也就不存在,只是主观上被人扣的帽子了?”
“这个嘛,”高育良脸上也浮现出从容的笑意,将问题巧妙地抛了回去,“就要看沙书记您自己如何界定和看待这个问题了。有时候,我们在推动工作时,启用一些自己熟悉、了解其能力和品行的干部,确实是为了更高效地打开局面,确保政令畅通。古人不是也说过‘举贤不避亲’嘛?关键要看举荐的是不是真正的‘贤才’。”
“哦?‘举贤不避亲’?”沙瑞金立刻抓住了这个话头,笑容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就像你的那位大弟子,祁同伟厅长那样?为了能更进一步,听说大热天的,本职工作都可以先放一放,跑到陈岩石老夫妇住的那个小院子里,挥汗如雨地帮着刨地种花?这份‘孝心’,可真是感天动地。”
高育良内心暗自叹息: 唉,祁同伟终究还是不死心,没能沉住气。
在打听到陈岩石夫妇与沙瑞金关系匪浅之后,最终还是走了这步看似聪明实则愚蠢的棋。
陈岩石那个倔老头,以前就看不上你这种钻营,你以为现在去献献殷勤,帮着刨几下地,那老两口就会在沙瑞金面前为你说好话?这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心里这么想,高育良面上却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甚至还带着一丝对弟子关心老同志的赞许:“沙书记,您可能有所不知,同伟同志他一直都很关心老同志的生活。陈岩石同志年事已高,听说前段时间身体不适还住进了医院。我前两日去医院看望陈老的时候,就碰巧遇到了同样前去探望的同伟。这份对革命前辈的敬重之心,还是值得肯定的。”
他语气平和,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随即又补充了一句,看似无意,实则传递着关键信息,“陈老毕竟八十多岁的高龄了,医生这次……唉,说是情况不太乐观,可能也就这两三天的时间了。”
“嗯,陈老的后事,是应该提前着手安排了。”沙瑞金点了点头,语气显得庄重而肃穆,“陈老为革命、为汉东奋斗了一辈子,劳苦功高,我们必须让他走得体面、风光,这既是对他个人的尊重,也是对那段历史的铭记。”
对于陈岩石,沙瑞金内心确实怀有一份感激和旧情。
当年他初到汉东,这位性格耿直、资历深厚的老同志在明里暗里都给予过他一些支持。
但这份感情要说有多深厚,却也未必。
此刻,他心中非但没有多少即将失去长辈的悲伤,反而像是搬开了一块压在胸口许久的石头,暗暗松了一口气。
毕竟,一个年近花甲、主政一方的封疆大吏,成天被一位退休老同志当着众人面,甚至在某些非正式场合,一口一个“小金子”地叫着,任谁心里都难免有些芥蒂和不快。
这无关忘本,而是关乎权威与体统。
陈岩石的离去,在某种程度上,也意味着一个时代的彻底终结,他可以更无拘束地按照自己的意志塑造汉东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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