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瑞金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里拿着巡视组刚刚提交的阶段性报告,手指重重地点在纸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坐在对面沙发上的高育良,语气沉重中带着一丝刻意渲染的震惊:“触目惊心啊,育良书记!你看看,岩台、礼城、吕州、林城、京州……经过巡视组这一轮的深入巡视,查出的问题真是层出不穷,让人寝食难安!”
他随手翻开报告的内页,目光扫过一行行数据,“说起来,这其中问题最小、情况最好的,竟然还是程书记主政的吕州。看来程度同志,确实是治下有方,管理严格啊。”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让这个对比显得更加鲜明,随后才进入正题:“现在问题最为突出的,是林城和岩台两地!光是林城一个市,就查处了大大小小的科处级干部二十多名!一位分管城建的副市长,还有一位市委副书记,已经被直接留置,由省纪委介入深入调查。初步核查的涉案金额,就相当惊人,真是胆大包天!”
“其次是岩台市,”沙瑞金的声音更冷了几分,“那位兼任公安局局长的副市长,滥用职权、收受贿赂,与当地不法商人勾肩搭背,俨然成了盘踞一方的黑恶势力的保护伞!性质极其恶劣!”
他最后才似乎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相比之下,吕州确实是最轻的,只有几名科级干部被查处,另有十多名干部被巡视组诫勉谈话。程书记把关还是严的。”
高育良面色凝重,微微颔首,顺着沙瑞金的话表态:“是啊,沙书记,确实是触目惊心。我也没想到,在我们汉东省,竟然还潜伏着这么多蛀虫,蚕食着国家和人民的利益!”
他先是肯定了巡视的成果,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忧心忡忡:“不过,沙书记,巡视组这么大张旗鼓地在各地巡视,查处面如此之广,力度如此之大,确实已经让下面不少干部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了。”我接到不少汇报,一些地方和部门的工作节奏受到了影响,甚至有些必要的决策和项目推进都出现了迟滞。长期下去,恐怕会影响到正常的工作秩序和发展大局啊。”
高育良的意图很明显:巡视组已经查处了七十多名官员,尤其是在林城和京州,可以说是重创了李达康的势力根基,目的已经达到,应该适时收手了。
他当然清楚沙瑞金借此机会整顿吏治、收拢权力的深层用意。
“这怎么够呢?”沙瑞金双眼一横,语气陡然变得强硬起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育良书记,眼看就快过年了,我们中国人讲究的不就是‘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吗?现在正是在年前彻底来一次大扫除的好时机!不把这些灰尘垃圾清理干净,这个年,我过得不安心,相信很多干部群众也过不安心!”
高育良脸上依旧维持着温和的笑容,但话语中的分量却在加重:“沙书记,打扫卫生是应该的,但要是动静太大,把屋子弄得乌烟瘴气,甚至拆了承重墙,怕是这年大家都过不好了啊。下面的同志们现在……”
“我知道你的顾虑!”沙瑞金不等他说完,便抬手打断,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但立场丝毫未变,“这个问题,我也和陈学东部长、于副组长深入谈过。他们的意见和我一致。所以,我们决定,对市县一级的巡视和查处,就暂时到此为止,不再扩大范围。”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紧紧锁定高育良,一字一句地说道:“接下来的工作重点,将转移到省直机关,和……省委各部门!”
高育良心中猛地一沉,脸上那公式化的笑容几乎难以维持。
他脑海中的念头急速闪过: 难怪之前陈学东和于副组长找他谈话时,语气那般意味深长,原来真正的矛头所指在这里!
所谓的“打扫屋子”,最终是要清理到省委常委这个层面来了。
这不是冲着他和李达康来的,还能是冲谁?沙瑞金这是要借着巡视组的尚方宝剑,彻底重塑汉东省委的权力格局!
办公室内凝滞的空气仿佛化为了实质,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沙瑞金忽然从座位上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颈,脸上挤出一丝看似随和的笑容:“育良书记,老是闷在办公室里,我这把老骨头都快生锈了。怎么样,陪我到外面园子里走走?呼吸点新鲜空气。”
高育良心念电转,知道这是要进入正题的信号。
他今天主动前来“汇报工作”,本也存了借此机会与沙瑞金深入沟通的意图。
眼见汉东局势因巡视而愈发紧张,许多正常工作推进受阻,若再这样内斗下去,最终损害的将是汉东的发展大局。
这片土地能有今日的成就,也凝聚着他高育良多年的心血。权力斗争他可以接受,但绝不能以牺牲汉东的未来为代价。
“好啊,沙书记请。”高育良从善如流地站起身,微微侧身,做出谦让的姿态。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大楼,步入省委大院后方那片精心打理、曲径通幽的园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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