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祁同伟一走进高育良那间陈设典雅、书香弥漫的办公室,便习惯性地开口。
“叫什么老师!工作的时候,称职务!”高育良猛地打断他,语气带着罕见的烦躁和不耐。
他此刻的心情极为恶劣,方才与巡视组陈学东、于副组长的谈话,此刻仍像一根根尖刺扎在他心头。
对方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年纪到了,要识趣,主动退居二线是唯一正确的选择。别再觊觎那个省长的位置了,老老实实到政协去挂个副主席的名衔,然后安心退休,颐养天年。
他高育良,怎么会甘心?
回想自己这一生,汉东大学政法系研究生毕业,正是风华正茂、雄心万丈的年纪,却偏偏赶上了上山下乡的尾巴,大好年华在田间地头蹉跎了数年。
好不容易返城,进入汉东大学教书,从一个小小的讲师做起,一步步熬到副教授、教授,从普通教师到获得正高级职称,这一路又耗费了他十几年的光阴!
若非当年老书记梁群峰独具慧眼,将他从书斋点将进入政坛,他至今恐怕仍只是一位受人尊敬、却也仅限于校园的学者。当老师固然不错,但仕途,才是真正海阔天空的舞台!
他从市中级人民法院起步,再到省高级人民法院,然后主政吕州,最终坐上了省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这把交椅,成为汉东权力核心的“三号人物”。
眼看刘省长即将退休,那个空缺出来的省长位置,本应是他顺理成章的下一步。
副部级与正部级,看似只差半级,待遇和地位却是天壤之别!
正部级干部,在职时有警卫秘书、生活秘书、专职秘书,退休之后依然保留着近乎在职时的待遇,专车、医疗、服务保障一应俱全。
而副部级呢?退休之后,几乎就等同于一个普通的退休老头,不仅没有专车,连使用公务车都需提前申请报备!
这巨大的落差,让他如何能坦然接受?
即便当不上省委书记,哪怕只在省长的位置上过渡一年,以正部级的身份光荣退休,他也心满意足了。
可如今,从巡视组谈话的态度来看,这最后的一点希望,似乎也已经彻底破灭了。
“高书记,您不知道,那个陈学东和于组长太过分了!他们今天找我谈话,那架势,简直把我当成犯人一样审问,言语之间……”祁同伟显然没有留意到高育良阴郁至极的脸色,依旧自顾自地倒着苦水,语气充满了愤懑。
“同伟!”高育良冷冷地喝止了他,声音里带着警示,“人家是代表上面来的‘天官’,岂是你我可以随意置评的?”
他将“天官”二字咬得极重,既是提醒祁同伟,也带着一丝无奈的自嘲。
“哼,‘天官’又怎么样?这里毕竟是汉东!”祁同伟不服气地顶了一句,随即压低声音,献计道:“高书记,要不……我们给老领导打个电话?请他老人家出面,敲打敲打这个巡视组?让他们知道知道,汉东的水,没那么浅!”
他口中的“老领导”,自然是指已退居二线的赵立春。
赵家虽然在燕京根基不算最深,但赵立春的两个女儿嫁得极好,婆家一南一北,皆是手握实权的家族,遥相呼应,能量不容小觑。
就连如今如日中天的谢家和江家,对赵家这股盘根错节的力量也颇为忌惮,只是这两家目前始终保持中立,不愿轻易卷入纷争。
“你成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高育良终于忍不住,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着祁同伟,“还让老领导给巡视组打电话?老领导现在自身是什么处境,你难道不清楚吗?”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着怒火,“去年,沙瑞金刚刚上任的时候,你还记得吧?老领导专门从燕京带话回来,亲自向陈岩石那个老家伙道歉,说自己在退休前没能给他解决副部级待遇,是件憾事。这姿态摆得还不够低吗?“
”他现在是快退下来的人,人走茶凉是常态,何况面对的是巡视组!你让他去敲打巡视组,是嫌他退得太安稳,还是嫌我们自己的麻烦不够大?!”
高育良的一番疾言厉色,像一盆冰水,浇得祁同伟愣在当场,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办公室内的空气,仿佛也因这残酷的现实而凝固了。
公办室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只有墙上古董挂钟的滴答声,规律地敲打着凝滞的空气。
过了许久,祁同伟才像是从巨大的不甘中挣扎出来,他喉结滚动,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执拗:“老师,难道……难道我们就这么算了?任凭巡视组往我们身上泼脏水,肆意诬陷?”
“同伟!”高育良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直刺祁同伟的心底,“是不是诬陷,你我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疲惫和一丝早有预料的无奈,“之前我一再提醒你,叫你收敛,叫你注意影响,你就是听不进去!总觉得天衣无缝,总觉得在汉东没人能动你。现在怎么样?撞到枪口上了吧?被人抓住把柄的滋味好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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