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默不知道自己在那空荡的官署里枯坐了多久。
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没有日晷的影子移动,没有滴漏的潺潺水声,只有死寂和空气中越来越浓重的绝望尘埃,一点点将他掩埋。他只是呆坐在那张破旧的案几后,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斑驳的土墙,脑子里一片空白,连系统那欠揍的提示音似乎都懒得再响起。
直到——
官署那扇破门再次被人粗暴地推开!
“哐当!”
一声巨响,猛地将楚默从麻木的泥潭中惊醒。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浑身一颤,差点从席子上弹起来!瞳孔骤缩,心脏疯狂擂鼓,第一个念头便是:司马校尉回来了?!来问罪了?!
冰冷的死亡预感再次攫住他的喉咙!
然而,冲进来的并非顶盔贯甲的军汉,而是一个穿着皂隶服色、满脸油汗的信使。但那信使脸上的神情,却比之前的军侯、校尉更加倨傲,仿佛他携带的不是文书,而是项王亲临的意志。
信使看也没看瘫坐在那里的楚默,径直冲向闻声从后堂慌慌张张跑出来的县令,将一枚裹着黑漆、插着一根代表紧急军情的赤羽的木牍,双手高高捧起,声音洪亮而刻板:
“会稽郡守转项王中军大营令!十万火急!着尔县即刻承接!”
县令的脸瞬间又白了几分,双手微微颤抖地接过那枚仿佛重若千钧的木牍,连声道:“下官接令,接令……”他甚至不敢立刻拆看,只是惶恐地捧着。
信使完成使命,冷哼一声,甚至懒得讨碗水喝,转身便风风火火地走了,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沾染上此地的晦气。
大门再次合上。
官署内,气氛却比之前更加凝滞。
县令捧着那枚赤羽令牍,如同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额头冷汗涔涔。他深吸了几口气,像是要上刑场一般,终于颤抖着手指,解开封泥,展开牍片。
他的目光急速扫过上面的文字。
下一刻,县令的脸色不再是苍白,而是骤然涌上一股不正常的、绝望的潮红!他的眼睛猛地瞪大,嘴巴无意识地张开,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差点直接仰面栽倒!
“完了……完了……天亡我也!天亡此县啊!”他发出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哀嚎,声音里充满了彻底的崩溃和绝望。
楚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愣,心中的恐惧竟然被一丝茫然压下。不是来抓自己的?那是什么能让县令失态至此?
只见县令猛地转过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濒死的野兽,瞬间就死死锁定了楚默!那目光中充满了极致的怨毒、恐惧,以及……一种仿佛找到唯一替罪羔羊的、扭曲的疯狂!
他踉跄着扑到楚默案前,因为动作太大,甚至撞歪了案几,将上面几卷散落的竹简都震落在地。但他全然不顾,只是将那枚冰冷的、仿佛带着不祥诅咒的木牍,狠狠地、几乎是砸地般拍在了楚默面前的案上!
木牍与硬木案面撞击,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震得楚默耳膜嗡嗡作响。
“楚默!”县令的声音尖利得刺耳,因为极度的情绪激动而扭曲变形,“看你干的好事!看你惹来的天大祸事!”
楚默茫然地低头,看向那枚近在咫尺的木牍。
上面的字迹是标准的秦篆(楚虽自立,初期文书体系仍多沿秦制),清晰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项王中军令:着江东各郡县,即日起三月之内,速筹军粮六百石,输送至巨鹿大营,以供大军平叛戡乱之用。延误者,以军法论处!】
落款是西楚霸王的旌旗徽记和令印,那印记仿佛带着血与火的灼热气息,烫得楚默眼睛生疼。
六百石!
三个月!
这几个字,像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了楚默的脑子里,将他最后一丝麻木都彻底搅碎,只剩下一种近乎荒谬的、让人想放声狂笑的绝望!
六百石?!
就在刚才,他掏空了整个官仓,搭上了自己所有的尊严,才勉强应付掉司马校尉那一千五百石要求的一个零头!而现在,这道来自更高权威、更无法违逆的命令,竟然又压下来六百石?!
还是常规任务?!
官仓已经空了!彻底空了!连老鼠进去都得含着眼泪出来!
民间饥馑已现,树皮都快被啃光了!
豪强囤积居奇,铁板一块!
他楚默,一个区区佐吏,拿什么去筹这六百石?!拿他的骨头去碾吗?拿他的肉去换吗?!
“大…大人……”楚默抬起头,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试图说点什么,哪怕是最无力的辩解,“官仓…官仓已空…百姓……”
“闭嘴!”
县令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尖叫起来,打断了他的话。县令的脸上混合着极致的恐惧和一种甩脱责任的狠厉,他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楚默的鼻子上:
“此事一向由你负责!这仓廪,这账目,这征粮之事,从来都是你在经办!现在出了天大的纰漏,引来项王震怒,自然由你一力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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