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赵宸“安分守己”地遵照太医嘱咐,日日饮下李德全亲手煎煮的药汤。那药苦得像是从黄莲堆里捞出来的,喝完后舌根发麻,连梦里都是药渣子的味道。他每每皱眉,却一滴不剩,还笑着对李德全说:“这药虽苦,好歹能续命,比前世我吃过的压缩干粮强多了。”——这话没人听得懂,只当殿下病得胡言乱语。
身子依旧虚浮无力,步履蹒跚如风中残烛,可自那日断了周平送来的“安神汤”后,体内那股钻骨蚀髓的寒意与喉间焚火燎原般的异样,终究渐渐平息。他夜里不再惊醒,梦里也不再有母妃含冤而逝的血色身影。
但——这远远不够!
春桃这枚埋在身边的棋子,依旧如毒蛇盘踞,蛇信微吐,随时可能再度噬主;周平背后牵连的李贤妃,更是隐于暗处的毒蛇之首,盘踞高位,吐纳权势。她们不会善罢甘休,只会换一种更隐蔽、更阴狠的方式继续下毒——或许下一次,就是“温补汤”里掺点“养心散”,美其名曰关怀,实则慢火熬魂。
一味退让,只会在沉默中被蚕食殆尽。
必须反击!
要斩断毒源,便需寻一个天衣无缝的由头——合情合理,无可指责,让对方有苦说不出,有怒不敢言。宫斗如弈,棋差一着,满盘皆输。而赵宸,偏要在这死局里,下出一招“诈死反杀”。
这一日,天色阴沉如墨,雨夹雪纷纷扬扬,如灰絮般覆上琉璃瓦,将整座宫苑裹进湿冷刺骨的寒雾之中。碎玉轩内,寒气渗骨,呵气成霜,连烛火都瑟缩着不敢张扬,只在灯罩里微微颤抖,像极了赵宸此刻的“病弱”模样。
他蜷于床榻一角,裹紧身上所有能寻来的破旧衣衾——三床薄被、一件旧貂裘、还有一条李德全偷偷从灶房顺来的破棉垫,层层叠叠,活像只被冻僵的茧。面色青白如纸,唇无半点血色,眼窝深陷,烛光下轮廓如刀削,仿佛一具将熄未熄的残躯。
“春桃。”他气若游丝,唤了一声,声音轻得像雪落。
“奴婢在。”春桃立于门边,指尖微颤,不知为何,今日总觉心神不宁。
“今日……口中无味,”赵宸目光涣散,语调断续,像随时会断气,“前几日李伴领回的冰糖……取些来罢,想泡盏糖水,润润喉。”
“是,殿下。”春桃应声而去,未觉异样。她心里还暗笑:这皇子当真寒酸,连颗冰糖都要省着吃,还美其名曰“润喉”,怕是馋甜了吧?
她转身去柜角翻找那包用油纸裹了三层的冰糖,边翻边嘀咕:“这破地方,连老鼠都不愿来,冰糖还藏得跟国宝似的……”
就在此刻——
赵宸似欲撑身坐起,手臂却忽地一软,整个人猛然向床外倾倒!
“殿下当心!”李德全惊呼扑上,动作却“恰到好处”地慢了半拍,仿佛年迈体衰,力不从心。
而捧着冰糖回身的春桃也被这变故惊住,下意识往前跨了一步,想扶又不敢扶,姿态尴尬得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电光石火之间——
赵宸“失控”的手臂猛然挥出,不偏不倚,正撞在春桃执杯之手!
“哐当——啪嚓!”
一声脆响撕裂寂静!
那只盛满“安神汤”、刚置于床畔小几上的青瓷药盅,被手肘与冰糖包合力一击,腾空飞起,重重摔落在地,碎成数片!浓黑药汁四溅,在青砖上蔓延成一片诡异的暗色图腾,气味腥苦中带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那是乌头与寒水石混合后的特有气息,赵宸早已在现代毒理学课上背得滚瓜烂熟。
碎瓷如泪,散落一地。
殿内死寂,落针可闻。
春桃僵立原地,手中冰糖包犹未放下,脸色惨白如雪,双目圆睁,魂魄早已离体。她脑中一片空白——那可是周公公千叮万嘱、务必让殿下饮尽的汤药!如今……竟被她打翻了?!
“咳咳……呕——”赵宸已被李德全“搀扶”坐正,伏于床沿剧烈咳嗽,似要将五脏六腑尽数吐出,身躯蜷缩如婴,气息微弱得仿佛下一瞬便要断绝。可若细看,他咳时腰背挺直,腹肌微绷——那是多年特种训练留下的本能,连演戏都带着军人的克制。
李德全一边焦急拍背,一边猛地扭头,对春桃厉声叱喝:“春桃!你这蠢婢!毛手毛脚,冲撞殿下,竟还打翻贤妃娘娘亲赐的汤药!你可知罪?!”
这一声怒吼如惊雷炸响,春桃浑身剧震,扑通跪地,磕头如捣蒜,声音颤抖带哭:“奴婢该死!奴婢绝非有意!是殿下……是殿下突然动弹,奴婢……奴婢只是想扶……”她语无伦次,冷汗涔涔,心中明白:推责于主,是死罪;失职打翻御药,亦是重罪。进退皆死!
“放肆!”李德全目眦欲裂,“若非你莽撞上前,殿下何至于惊扰?药盅何至于碎?惊驾之罪,毁御之罪,两罪并罚,你九条命也不够赔!”
此时赵宸咳势稍缓,虚弱抬眸,面色惨淡如霜雪,唇瓣微颤,用尽气力道:“李……李伴……不……不必苛责……是本王……力竭失手……”他目光落向地上药渍,眼中掠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惋惜”与“后怕”,低声道:“这汤药……药性太烈……方才……一滴溅于手背……灼痛钻心……幸而……未曾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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