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碎玉轩里外死寂一片,连檐角铜铃都被寒风撕成了哑巴,唯有风在回廊间呜咽盘旋,如冤魂低泣,又似厉鬼潜行,刮过窗棂时发出“呜噜”的闷响,仿佛整座冷宫都被浸在幽冥深渊之中。豆大的油灯火苗在风中剧烈摇曳,忽明忽暗,像一口将熄未熄的残气,映在墙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拉得赵宸与李德全的身影时而如厉鬼伸臂,时而似孤魂缩颈,活像皮影戏里那两个命不由己的角儿,在命运的幕布上挣扎腾挪。
连日的殚精竭虑加上旧疾缠身,赵宸面色青白如纸,眉宇间浮着一层灰败的倦色,眼底却烧着两簇不肯熄灭的火——那是现代特种指挥官的冷光,是穿越者逆天改命的执念,更是被逼到绝境后,从骨髓里迸发的狼性。
他指尖微颤,却不肯落下一寸软。他知道——现在根本不是喊累的时候。周平那老阉奴阴恻恻的威胁还在耳道里嗡嗡打转,像毒蛇吐信,一字一句都淬着杀机;而殿外雪粒子拍打着枯枝败叶,冷意从地砖缝里往上爬,缺衣少食的窘境,正如这寒夜一般,无声无息地将他往绝境里逼。
更糟的是,昨儿个他让秋月煮的“养生粥”,结果熬成了一锅焦炭,还险些引燃了灶台。福安那小太监吓得跪地磕头,直嚷“殿下饶命”,赵宸却只摆手:“无妨,就当是……现代版炭烤米糊,补充点活性炭,清肠排毒。”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谓,唯有李德全苦笑:“殿下,咱们连炭都快烧不起了,哪还有闲心排毒?”
可赵宸却笑了。他躺在破床上,盖着三床薄得能透光的棉被,嘴里还叼着根从扫帚上拆下来的草茎,悠悠道:“穷,不可怕。怕的是心穷。咱们现在是‘负资产’开局,但只要脑子在转,命就在手里。”
母妃留下的那口樟木箱子,成了眼下唯一能主动抓住的、或许藏着转机的救命稻草,是这漫天风雪中,唯一可能点燃的火种。
“李伴,把母妃的箱子请过来吧。”赵宸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如刀出鞘,在死寂中划开一道裂口。
李德全应了声,蹒跚着走向殿角。他脚步虚浮,靴底在青砖上拖出“沙——沙——”的轻响,仿佛连骨头都被这冷宫的寒气浸透了。他费力挪开一个空荡荡的破木箱——那箱子本是用来装“御赐体面”的,如今却只装了半袋发霉的米和三双补丁摞补丁的布袜,挪动时还掉出一只破鞋,鞋底裂成两半,活像一张苦笑的嘴。
他扒开这堆“家当”,终于露出底下那口三尺来长、两尺来宽的樟木箱子。箱子通体深褐,包浆厚重,边角嵌着几片贝母,早没了昔日光彩,斑驳如泪痕。黄铜锁扣早已氧化发黑,像凝固的血痂,锁着一段被刻意掩埋的往事——这是苏贵妃被贬冷宫前,唯一被允许带出的私物,也是她留给儿子最后的遗言。
箱子抬到床前,“噗”地落下一层灰,尘埃在昏黄的光晕中浮游,如无数细小的亡魂在低语。李德全盯着这熟悉的物件,眼眶瞬间红了,指尖轻轻抚过箱盖,仿佛能触到当年那个温婉娴静、却最终含冤而逝的主子。他记得她最后一次打开这箱子时,指尖还在颤抖,却仍笑着把一枚玉佩塞进年幼太子的手里:“宸儿,莫怕,娘给你留了路。”
赵宸伸手拂过冰凉的箱盖,木纹粗糙,触感沉实,仿佛能感知到岁月在上面刻下的每一道伤痕。他心口发闷,既有原主对母亲的深切思念,也有自己作为重生者对前路的冰冷算计。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底已是一片寒潭深水。
“开箱。”
李德全从袖中摸出一把铜钥匙,锈迹斑斑,插入锁孔时发出“咔哒”一声闷响,像撬动了尘封多年的棺盖。箱盖缓缓掀起,一股混合着樟木、旧布料、淡淡墨香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苏贵妃生前常服的药香,是她最后岁月里无声的抗争与隐忍。
箱子里东西摆得还算齐整,却难掩被粗暴翻检过的痕迹。最上面是几件叠好的女子常服,月白、浅青、藕荷,料子是上等云锦,却洗得发白,颜色素净得近乎凄凉,再不见当年宫宴上的流光溢彩。
衣服底下压着些孩童玩具——掉漆的竹编小马,马腿已断;褪色的布老虎,眼睛只剩一只,另一只眼眶空荡荡的,像在哭;还有几本启蒙用的《千字文》《百家姓》,纸页泛黄,边角卷曲,书页间还夹着一片干枯的梅花瓣,早已失了颜色。这些都是原主短暂童年里仅存的暖意,是母妃在冷宫中,用尽最后力气为他织就的梦。
赵宸一件件拿起,指尖轻抚过布老虎的绒毛,竹马的断腿,书页间的梅瓣,仿佛能听见孩童的笑声,能看见苏贵妃坐在灯下,一针一线缝补他破了的衣角。李德全在一旁低声说着某些物件的来历,声音哽咽,像被风割破的布:“这布老虎……是娘娘亲手缝的,说殿下小时候夜里怕黑,抱着它就睡得安稳……有一回您发高烧,抱着它哭了一夜,娘娘就坐在床边,唱了一夜的江南小调……”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