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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文立凯详细讲完颗粒火药和孙元化火器铸造等技术，朱慈烺停下踱步，猛地转身，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打破了堂内因追忆孙元化而略显沉重的气氛：
“火药局之名，格局太小！已不足以承载孤之宏图！更不足以匹配大明今后的火器铸造大略！”
“孤意已决！即日起，按照最高规格，特设——大明武备司！专司我大明所有军械研究、制造，由孤亲自过问！！”
“轰——！”
此言一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巨石！满堂皆惊！武备司？！太子爷要亲自过问管理？！那这可就是直属中枢、位高权重的衙门！太子殿下竟要将火器制造拔高到如此地位？！
许文昌第一个反应过来，他霍然起身，脸上带着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眉头紧锁：“殿下！武备司……此制非同小可！若如此设立，品秩极高，牵涉甚广！工部虞衡清吏司的军器局、兵部武库司、内府兵仗局、乃至各地军队的军器局和杂造局……各方权责如何厘清？此乃国之重器，非比寻常，是否……是否需从长计议？贸然设立，恐……恐引朝堂非议，掣肘重重啊！” 他身为武将，深知朝廷体制盘根错节，担忧此举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朱慈烺目光如电，直视许文昌，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许总兵！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闯贼肆虐，鞑虏虎视，京师沦陷，父皇蒙尘！值此国难当头，社稷倾危之际，岂能再拘泥于繁文缛节，坐等公文往来？！兵部何在？工部又何在？内府呢？！若各部门还能顺畅运作，何至于有今日之局？！且如今，这些部门早已灰飞烟灭！断不可坐以待毙！！”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一股凛然的霸气弥漫开来：“孤！乃大明皇太子！奉旨南巡，便宜行事！孤意已决！武备司，今日立！孤要的是能战之兵！能杀敌之器！不是那层层掣肘、推诿扯皮、当前已形同虚设的衙门！一切后果，孤一力承担！！谁敢阻挠，便是阻我大明中兴！其罪当诛！！”
朱慈烺的决绝和魄力，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许文昌被那凌厉的目光和不容置疑的气势所慑，胸中疑虑顿消，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久违的热血和豪情！他猛地单膝跪地，抱拳低吼，声震屋瓦：“末将愚钝！殿下英明！末将许文昌！愿为殿下前驱！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朱慈烺满意点头，目光扫视全场，声音带着雷霆万钧之力，开始勾勒这前所未有的军工蓝图：
“孤意！武备司！统管我大明一切军器制造！刀枪剑戟！鞭斧锤矛！弓弩箭矢！盔甲盾牌！马具鞍辔！乃至所有军械修缮！物料储备！皆归其辖制！！打破旧制，整合归一，唯此，方能令行禁止，物尽其用！”
他语速飞快，条理清晰，一个全新的、高效运转的军工体系在他口中迅速成型：
“武备司设正五品郎中一人！全权主理司务！位同六部郎中！下辖六局！”
“其一，火器局！专司火铳、鸟铳、快枪、燧发枪、火箭、火炮（红夷大炮、佛郎机炮、灭敌炮等）、万人敌、神机箭车等一切火器之研发、制造、试验、维护！此乃攻坚破阵之利矛！”
“其二，弓弩局！专司强弓（步弓、骑弓）、硬弩（神臂弩、蹶张弩、床弩）、箭矢（透甲锥、月牙箭、火箭、鸣镝等）之制造！此乃远程压制之劲旅！”
“其三，刀兵局！专司长刀（腰刀、长柄刀）、长枪（钩镰枪、长矛）、狼筅、镗钯、斧钺、鞭锏、骨朵等近战冷兵器之打造！此乃近身搏杀之坚盾！”
“其四，马械局！专司马鞍、马镫、马蹄铁、马铠（面帘、鸡颈、当胸、马身甲、搭后）、辔头、套索等骑兵装备之制造与维护！此乃铁骑纵横之根基！”
“其五，甲胄局！专司铁扎甲、皮甲、棉甲、头盔、臂缚、胫甲等防护装备之打造！此乃将士性命之保障！”
“其六，物料修缮局！专司各类军械之日常维护、修理、翻新！并负责铁料、木料、皮革、筋角、胶漆、绳索、燧石等军需物料之采购、储备、管理！此乃武备运转之血脉！”
“六局各设正六品主事一人！执掌本局事务！位同州府同知！主事之下，设正七品佥事若干！辅佐主事，分管具体工坊、匠作！位同知县！”
朱慈烺这番架构，清晰明了，权责分明！将原本分散于工部虞衡清吏司、兵部、内府兵仗局、地方卫所杂造局等处的军器制造权，彻底收拢整合！其品级之高（正五品郎中，堪比一部郎中；正六品主事，堪比知州；正七品佥事，堪比知县！），规格之隆重，前所未有！
堂内众人听得目瞪口呆！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太子殿下，这是要彻底重构大明的军工根基，打造一支前所未有的专业化、高效化军工力量啊！！
朱慈烺目光如炬，猛地投向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的庄一！
“庄一！！”
庄一浑身一哆嗦，如梦初醒，慌忙离席跪倒，动作笨拙，膝盖撞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草……草民在！” 他声音发颤，头埋得极低，不敢看太子。
“从今日起！你！便是这大明武备司第一任郎中！正五品衔！！” 朱慈烺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轰隆——！”
庄一只觉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开！整个人都懵了！正五品？！郎中？！他一个在火药局混了大半辈子、差点饿死的老匠头？！这……这怎么可能？！他手足无措，浑身筛糠般颤抖，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响声，语无伦次：“殿……殿下！草民……草民……万万不敢当啊！草民……草民就是个打铁熬药的粗人……大字不识几个……如何……如何能当此大任……草民……草民怕……怕误了殿下的大事啊……求殿下……收回成命……” 他颤颤巍巍，是惶恐，更是难以置信。
许文昌在一旁看得着急，连忙低声提醒：“老庄！傻愣着干什么！快谢恩啊！殿下信重你！”
朱慈烺却笑了，他缓步上前，在庄一面前蹲下身子，亲手扶起抖如筛糠的庄一，目光真诚而充满力量，直视着他浑浊的老眼：“庄郎中！抬起头来！看着孤！”
庄一颤抖着抬起头，眼神躲闪。
朱慈烺一字一句，清晰有力：“孤问你！”
“你三十五年如一日，坚守火药局，不离不弃！纵使饷银拖欠，衣食无着，亦未曾背弃！此乃忠心！赤胆忠心！可嘉否？！”
庄一嘴唇哆嗦，说不出话。
“你精通火药配方、火器制造、流程管理，经验无人能及！局中大小事务，匠人技艺长短，物料优劣，皆了然于胸！此乃才干！实打实的才干！可用否？！”
庄一的眼神微微亮了一些。
“你唯恐做不好，辜负孤之信任！此乃责任！重于泰山之责任！可敬否？！”
“有此忠心！有此才干！有此责任心！孤不用你！用谁？！此位！非你莫属！！孤信你！！” 朱慈烺最后三个字，斩钉截铁！
朱慈烺一席话，如同醍醐灌顶！庄一呆立当场，浑浊的老眼怔怔地看着太子年轻而坚毅的脸庞。是啊……忠心……才干……责任心……这不正是自己坚守半生的东西吗？这不正是殿下最看重的东西吗？一股从未有过的热流猛地冲上心头！驱散了所有的惶恐和自卑！他猛地挺直了佝偻的腰背，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是一种被彻底点燃的、属于匠人的骄傲和使命感！
他对着朱慈烺深深一揖，声音虽苍老却无比坚定，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殿下……殿下如此信重！草民……哦不，老臣……老臣庄一！领命！谢殿下天恩！！此身此命！尽付武备司！绝不负殿下所托！！若违此誓，人神共弃！！”
“好！！” 朱慈烺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满是赞许！
他随即目光转向文立凯、于宗林、谷三几人：“火器局！乃武备司重中之重！文立凯！”
“学生在！” 文立凯肃然应声，眼中闪烁着激动和使命感。
“孤任命你为火器局主事！正六品衔！专司火器研发、火药精制、铸造工艺！统领火器局一应事务！孙大人、徐阁老之学，由你传承发扬！孤望你，青出于蓝！”
文立凯有些意外，因自己本身不是世代匠户，且年岁相对不长，自觉并非这主事人选，正准备辞让，还没等他说话，朱慈烺已经将目光转向另外两人：“于宗林！谷三！”
“小的在！” 两人连忙应道，挺直了腰板。
“任命你二人为火器局佥事！正七品衔！辅佐文主事！于宗林专攻燧发枪及各类火器研发！谷三专攻铳管、炮管锻造及火器主体打造！你三人，精诚合作！务必给孤打造出冠绝天下之火器！！燧发枪，乃孤心头所系！望尔等，不负孤望！！”
文立凯深吸一口气，想了想，其实这不正是自己多年想要之局面吗？有充足的支持，来深入跟进火药火器的技术研发，发扬先师孙大人的学问！加上有太子爷的信重，如何还要做那小女子行径，婆婆妈妈？
想到此，文立凯也不再客气，深深一揖：“学生文立凯！领命！谢殿下隆恩！定当穷尽所学，与于、谷二位兄弟通力协作，不负殿下厚望！定让先师之学，重现光芒！”
于宗林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拍着胸脯吼道：“殿下放心！小的……哦不！微臣于宗林！这辈子就跟火器磕上了！燧发枪这些火器！包在微臣身上！弄不出来！微臣自己跳炉子里炼了！！”
谷三则依旧言简意赅，抱拳低吼，声如闷雷：“殿下！谷三在！铳管炮管！保证‘恰到好处’！打不坏！炸不了膛！！用命担保！”
看着这三位风格迥异却同样斗志昂扬、愿以性命相托的干将，朱慈烺心中大定！他转向许文昌和庄一：“许总兵！庄郎中！”
“末将在！” “老臣在！” 两人齐声应道，神色肃穆。
“眼下，两件大事！刻不容缓！” 朱慈烺语速飞快，条理分明，开始具体部署：
“其一！立刻重启火器生产线！庄郎中！你即刻会同文主事，清点武库！现有五千余杆三眼铳、千余杆鸟铳、数百快枪！红夷大炮三十门、佛郎机炮五十门、灭敌炮百余门、拐子铳百余支！务必在两日内，全部清点造册完毕！该修则修！该补则补！该换则换！”
“文主事！你亲自把关火药！颗粒火药！足量供应！孤要这批火器，五日内！全部恢复战力！能打！能响！能杀敌！！届时，孤要亲临校场！验看成果！！朱雀、玄武二营将士，正嗷嗷待哺！此乃燃眉之急！！”
“末将（老臣、微臣）遵命！！” 许文昌、庄一、文立凯齐声领命，声震屋宇！
“其二！” 朱慈烺目光如电，“火器局之外，弓弩、刀兵、马械、甲胄、物料修缮五局！架子必须立刻搭起来！许总兵！庄郎中！你二人即刻与张无极将军、冯忠将军对接！持孤手令！将济宁所有卫所兵器制造机构、匠户、物料、场地！尽数收编！并入武备司！统一管理！统一调度！统一标准！任何人不得阻挠！违令者，以抗命论处！！”
他顿了顿，语气不容置疑：“至于五局主事、佥事人选……由你二人与张、冯二位将军共同商议！从原有匠作头目、军中懂行之将佐、或民间巧匠中擢拔！唯才是举！唯能是用！拟定名单，速报孤知！孤只认才干！不看出身！不问过往！只要他能造出好兵器！便是功臣！！”
“遵命！！” 许文昌、庄一肃然应诺，深感责任重大。
朱慈烺目光一转，落在一直侍立旁听、努力记录要点的济宁知州尹希廉身上：“尹大人！”
尹希廉一个激灵，连忙躬身：“微臣在！”
“地方卫所兵器机构的梳理、人员清点、场地交接，事务繁杂！尹大人熟悉地方，务必全力协助许总兵、庄郎中！所需人手、文书、乃至地方协调，由你统筹！若有地方胥吏、卫所军官胆敢阳奉阴违，推诿阻挠，即刻拿下！报与孤知！不得有误！”
“微臣遵旨！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殿下所托！” 尹希廉连忙应道，心中既感压力，又觉振奋，这是太子殿下给予的信任和机会！
朱慈烺看着堂内众人斗志昂扬的面孔，连日来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他伸展了一下筋骨，脸上露出如释重负却又充满期许的笑容：“好了！诸事已定！诸位辛苦！大明中兴，百废待兴！诸事纷繁，孤知尔等必多辛劳！然，值此危难之际，正需诸位戮力同心！共克时艰！早日理顺诸事，练就强军，则天下可定！苍生可安！！孤在此，拜托诸位了！！”
朱慈烺对着众人，郑重地拱了拱手。
“臣等（末将）遵命！定不负殿下厚望！！” 众人齐声应诺，声音汇聚成一股磅礴的力量，在州衙正堂内回荡！
庄一老泪纵横，文立凯眼神坚毅，于宗林、谷三摩拳擦掌，许文昌、尹希廉神色肃然。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旁听的永王朱慈炯，小脸上满是跃跃欲试的光芒，他鼓起勇气，走到朱慈烺面前，仰着小脸，带着一丝恳求和难以抑制的兴奋：“皇兄！皇弟……皇弟有个不情之请！”
朱慈烺低头看着弟弟亮晶晶的眼睛，那里面充满了对未知世界的渴望，笑道：“哦？慈炯有何想法？但说无妨！”
朱慈炯深吸一口气，指着文立凯、于宗林、谷三三人，眼中充满了向往：“皇兄！可否……可否让皇弟也去火器局？跟着文先生、于大人、谷大人，好好学学这火器之道？皇弟……皇弟对此道，心向往之！恳请皇兄允准！！皇弟保证，绝不添乱，一定用心学！” 他小脸涨得通红，满是期待。
朱慈烺看着弟弟那充满求知欲的眼神，心中欣慰，哈哈一笑：“好！有何不可？！文主事！”
文立凯连忙上前：“微臣在！”
“孤这弟弟，就交给你了！” 朱慈烺拍了拍朱慈炯的小脑袋，笑道，“日后火器局，给你们添个‘累赘’！哈哈哈！不过，孤这弟弟，于火器一道，颇有天分，文主事可莫要藏私啊！”
朱慈炯小脸一红，嘿嘿傻笑。文立凯也笑了，对着朱慈炯郑重一揖：“殿下言重了！定王殿下天资聪颖，勤学好问，于火器一道更是天赋异禀！能得殿下垂青，亲临火器局学习，实乃火器局之幸！微臣定当倾囊相授！亲自照料！请太子殿下放心！”
“谢皇兄！！” 朱慈炯开心得几乎要跳起来，对着朱慈烺深深一揖，又转身对着文立凯等人抱拳：“日后，还请文先生、于大人、谷大人多多指教！”
文立凯、于宗林、谷三连忙还礼：“不敢！不敢！王爷折煞微臣了！”
朱慈炯眼珠一转，又跑到谷三面前，仰着小脸，一脸崇拜：“谷大人！我听皇兄说，您打铁的本事天下第一！那铳管炮管，要打得‘恰到好处’！本王……本王能不能……能不能也跟您学学打铁啊？就……就从最简单的开始学！行吗？本王不怕脏不怕累！” 他挺起小胸脯，一脸坚定。
谷三被小王爷这突如其来的请求弄得一愣，黝黑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挠了挠头：“王爷……这……这打铁又脏又累，火星子乱飞，还烫手……您这金枝玉叶……”
“我不怕！” 朱慈炯挺起小胸脯，一脸坚定，“皇兄说了，要自立！要学本事！谷大人，您就收下我这个徒弟吧！我保证好好学！从烧火看火候开始！”
谷三看着小王爷认真的样子，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咧嘴一笑，露出白牙：“好！好！王爷想学，老谷……哦不，微臣教！保证教会！从烧火看火候开始！王爷哪天想学，随时来找微臣！”
“太好了！谢谢谷师傅！” 朱慈炯高兴地拍手，又转向于宗林，“于大人！那燧发枪的击发装置，我也要学！您可得教我！那个燧石‘啪’一下打出火星，太厉害了！”
于宗林哈哈大笑，拍着胸脯：“没问题！王爷！包在微臣身上！保证让您也捣鼓出能打响的燧发枪来！咱们一起，让那燧石，打出大明的威风来！”
看着弟弟兴奋地围着几位匠人转，听着他那充满童趣却饱含热忱的话语，朱慈烺嘴角勾起温暖而欣慰的笑意。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朱慈炯的头发，目光却已投向窗外深邃的夜空。
大明武备，自此翻开崭新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