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的硝烟散尽,贡院龙门的肃杀之气仿佛也被日渐暖融的春风涤荡而去。北京城的街头巷尾,虽依旧能见到不少滞留等待放榜的士子,但那股紧绷得几乎要断裂的焦虑,已悄然缓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悬而未决的期盼与各种私下里的揣测、钻营。
谢珩与沈清漪在云来客栈那方小天地里,却仿佛隔绝了外界的纷扰。一连数日,或是携手漫游帝京,领略北地初春别样的风情;或是在客房窗下,一个教,一个学,墨香与低语交织;又或是就着灯火,共读新买的话本,因书中人物的悲欢离合而唏嘘感叹。日子流淌得平静而温存,几乎让人忘却了前路的波澜与潜伏的目的。
这一日午后,窗外阳光正好,将房间烘得暖洋洋的。沈清漪正坐在窗边,就着明亮的天光,仔细缝补着谢珩一件旧衫的袖口。谢珩放下手中一本闲览的《帝京景物略》,目光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阳光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连耳畔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他心中微动,沉吟片刻,开口道:“清漪。”
“嗯?”沈清漪抬起头,手中针线未停,眼神带着询问。
“我们如今暂居客栈,虽也便宜,终究非长久之计。”谢珩声音平和,“春闱放榜尚需时日,即便侥幸得中,候选官职、乃至日后在京行走,也需一处固定的居所。我意……在京中置办一处宅院,你以为如何?”
“置办宅院?”沈清漪闻言,手中的针一下子扎在了指腹上,沁出一颗鲜红的血珠。她却恍若未觉,只是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谢珩,“夫君,这……这京城地价昂贵,置办宅院定然所费不赀。我们……我们哪有那么多银子?”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随身携带、装着所剩银钱的小包袱,脸上写满了忧虑。虽说夫君中举后得了些赏银,沿途官府也略有程仪馈赠,加上之前几位大人所赠的盘缠,但要在天子脚下买宅子,在她想来,仍是遥不可及的事情。
谢珩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起身走到她身边,自然地执起她受伤的手指,放入口中轻轻吮去血珠,动作轻柔而自然。沈清漪脸颊瞬间绯红,想要抽回手,却被他牢牢握住。
“银子之事,你无需忧心。”谢珩看着她,目光沉稳而笃定,“我自有计较,断不会因此捉襟见肘。我只问你,可愿与我们自己的一方天地?不必再寄人篱下,不必再担心客栈嘈杂,有一处属于你我的院落,可按你的心意布置,种些花草,养几只鸡鸭,如同在柳溪村时一般,却又比那里更安稳,更……像我们的家。”
他的话语低沉而充满诱惑,描绘出的前景让沈清漪心旌摇曳。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不再是租来的茅屋,不再是暂时的客栈,而是真真正正,写着她和夫君名字的宅院。她想起柳溪村那间虽破旧却被两人亲手修缮、充满温馨记忆的茅屋,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渴望。京城固然繁华,却也让人感到渺小与不安,若真能有一处安稳的巢穴……
她抬起头,望进谢珩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是全然的确信与包容,仿佛在说“只要你点头,一切有我”。所有的担忧与怯懦,在这目光下渐渐消融。她用力点了点头,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我愿意!夫君,只要我们在一起,哪里都是家。若能有一处自己的院子,自然是……极好的。”
见她答应,谢珩唇角微扬,露出一抹真切的笑意。“好,那明日,我们便去牙行看看。”
次日,用过早膳,谢珩便带着沈清漪,按照打听好的地址,找到了南城一处规模不小的官牙。牙行内人来人往,颇为热闹,有租赁铺面的商贾,有寻摸住处的行商,也有像他们一样,欲在京中安家的外乡人。负责接待的牙人是个四十岁上下、留着两撇鼠须、眼神精明的男子,姓胡,见谢珩气度不凡,虽衣着朴素,但身边妻子腕间那对做工精致的银镯却不似凡品,立刻堆起满脸笑容迎了上来。
“这位相公,夫人,可是要寻摸住处?是租赁还是……”胡牙人殷勤地问道。
“欲购置一宅院。”谢珩言简意赅。
胡牙人眼睛一亮,购置宅院可是大生意,态度愈发恭敬:“相公夫人请里边坐!不知对宅院有何要求?地段、大小、格局、价位……”
谢珩并未立刻回答,而是转头看向身旁有些拘谨的沈清漪,温声道:“清漪,你来说说,想要个什么样的院子?”
沈清漪没想到谢珩会让她拿主意,愣了一下,在桌下绞着手指,怯生生地看了看胡牙人,又看向谢珩,见他目光鼓励,才鼓起勇气,细声细气地道:“我……我也不太懂。就是……院子最好能清净些,不要太临着喧闹大街。若……若能有口水井,方便些。房子不用太大,太奢华了我们也住不惯,但……但最好能有个小院子,能见着阳光……”她努力回想着柳溪村那间茅屋的布局和曾经憧憬过的样子,断断续续地补充,“房间……三四间便够,一间我们住,一间夫君可做书房,再来一间客房……若是可能,灶房宽敞些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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