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茶事案 第85章 云深雾锁见遗踪

山涧的水汽带着刺骨的寒意，与三人呼出的白雾交融，模糊了彼此凝重的面容。

短暂的休整，无法驱散积香庵一战带来的身心疲惫与深入骨髓的警惕。

赵令渊将最后一点星辉茶露滴入穆影口中，助她稳定体内躁动的毒素与伤势。

郭大釜则忙碌地检查着他那些宝贝机关，修补损伤，补充耗材，嘴里不住嘀咕着“亏大了亏大了”，但眼神里的兴奋与专注却出卖了他——这种挑战，正是他这种机关狂人梦寐以求的。

“老赵，那‘茶母’……真是什么‘异种’？”郭大釜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听着咋那么玄乎？比星槎还邪门？”

赵令渊望着涧底奔流的冰冷溪水，缓缓道：“星槎是天地茶气所化，是本源之器，虽有伟力，其性中正。而这茶母……其气息充满掠夺、吞噬与死寂，与茶道滋养、启迪、生发的本质截然相反。若说茶道是光，它便是影，是依附于茶道本源而生的黑暗面，或者说……是一种试图扭曲、取代本源的‘伪源’。”

穆影调息完毕，脸色稍霁，闻言接口道：“先生所言，与师父当年的一些推测不谋而合。师父曾言，天地有正必有奇，有生必有克。茶道昌盛，其对立之物亦可能随之滋生。暗香阁，或许就是找到了引动并利用这‘伪源’的方法。”

“管它是什么源！”郭大釜挥了挥拳头，“反正不是好东西！咱们现在怎么办？直接杀去那劳什子‘云深不知处’，把九娘她们救出来，再把那鬼茶母砸个稀巴烂？”

赵令渊摇了摇头：“敌暗我明，茶母诡异，硬闯非是良策。当务之急，是找到九娘和清音前辈的确切下落，并弄清茶母的弱点。穆姑娘，你当年与九娘约定的最终接应点，除了那炭窑密室，可还有其他更隐秘的联络方式？或者，她是否提过，若遭遇不测，会留下何种标记？”

穆影凝神细思，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有！师父曾说过，若遇极端情况，需要留下指向性信息，她会使用一种只有我们师徒才懂的‘茶踪标记’。以不同种类的茶叶、摆放方式、甚至是茶叶的焦枯程度，来表示方向、距离乃至警示信息。之前在那炭窑密室，情况紧急，我只找到了那片被污染的茶叶和茶渍暗号，未曾细查周围是否有此类标记！”

“茶踪标记……”赵令渊点头，“事不宜迟，我们需再探那炭窑密室周围，仔细搜寻。”

一个时辰后，三人再次回到了凌云山后山那处废弃炭窑。

此次有了明确目标，搜索得更为仔细。郭大釜甚至动用了一些探测地层和微小痕迹的机关工具。

终于，在距离炭窑入口约三十步远的一棵老松树下，树根虬结的缝隙里，穆影发现了几片几乎与腐殖土融为一体的干枯茶叶。

它们并非随意散落，而是被刻意摆成了一个箭头形状，指向乌尤山的更深处。茶叶品种是常见的本地炒青，但边缘有明显的焦灼痕迹，仿佛被急速烤干。

“是师父的标记！”穆影声音带着激动，“箭头指向西南，焦边表示……危险，速离？”

赵令渊蹲下身，拈起一片焦叶，仔细感知，摇头道：“不全是。这焦痕并非单纯火烤，其中蕴含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影茶同源但更为精纯的侵蚀之力。九娘留下的，不仅是方向，更是一种警示——这个方向，通往影茶之力更核心、更危险的区域。而她选择留下标记，意味着她认为追踪者有必要知晓，哪怕危险。”

他站起身，望向西南方。

那里是乌尤山与更连绵的群山交界之处，云雾更深，林莽更密。

“看来，‘云深不知处’，就在那个方向了。”赵令渊目光深邃，“九娘她们，很可能就是在循着这个方向探查时失踪的。”

既已确定方向，三人不再犹豫，立刻启程。

这一次，他们更加小心，尽量避开可能存在人迹或监视的小径，穿行于原始森林之中。赵令渊不时停下，通过感知空气中那稀薄却始终存在的邪异茶气，以及植被的细微异常（某些靠近污染源的植物会呈现不正常的墨绿色或出现诡异斑点），来校正前进路线。

越往西南深入，地势越发险峻，古木参天，藤蔓缠绕，雾气终年不散，能见度极低。

空气中那股甜腻腐朽的暗香也愈发明显，甚至开始主动试图侵蚀三人的护体气息。

郭大釜不得不再次动用“破煞莲灯”，以纯阳之光间歇性驱散浓雾与邪气，但这宝物的能量也并非无穷无尽。

行至一处布满青苔的乱石坡时，走在前面的郭大釜突然停下，示意噤声。

他指着前方一片看似普通的蕨类植物丛，低声道：“有机关，很精巧，借天然地势布置，差点着了道。”

只见他小心翼翼地用一根长杆拨开蕨丛，露出下方几近透明的细丝，这些细丝连接着周围几块看似松动的岩石和上方的藤蔓。“触发后，估计是落石加毒瘴。”郭大釜啧啧称奇，“这手法，不像普通山贼土匪，倒像是同行的手笔，而且深得自然之妙。”

“是暗香阁的警戒哨。”穆影肯定道，“他们果然将据点设在了这种人迹罕至之处。”

三人绕过机关，更加警惕。

果然，在接下来的路程中，又接连发现了数处类似的天然伪装陷阱，有的借助毒虫巢穴，有的利用湿地沼气，防不胜防。幸得有郭大釜这位机关大师在，方能一一化解。

傍晚时分，他们抵达一处位于山谷腹地的隐秘溪流旁。

溪水潺潺，却泛着一种不正常的淡灰色，散发出的水汽也带着那股熟悉的暗香。

“水源被污染了。”赵令渊蹙眉。这意味着他们已经非常接近污染的核心区域。

就在他们准备寻找地方过夜时，穆影眼尖，在溪流对岸一块光滑的巨石底部，又发现了一处“茶踪标记”。这次是几片乌龙的叶片，摆成了一个圈，圈内有一点用焦黑茶叶表示的圆点。

“圈……代表包围或困境。中心点，代表自身位置？”穆影解读着，“师父是想告诉我们，她们被困在了某个地方？”

赵令渊走近溪流，目光锐利地扫视对岸。

忽然，他蹲下身，在岸边湿润的泥土上，发现了一个极浅的、几乎被水流冲刷掉的脚印。脚印不大，似是女子所留，指向溪流上游。

“她们往上游去了。”赵令渊起身，“结合标记，她们可能在上游某处被围困。我们跟上去。”

沿溪流向上，地势愈发陡峭，出现了人工开凿的简陋石阶，显然经常有人行走。雾气更浓，暗香几乎凝成实质，郭大釜的莲灯需要持续开启，光芒才能穿透这诡异的雾障。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细微的、金铁交击般的嗡鸣声，以及低沉的、仿佛念咒般的絮语。

三人立刻隐入道旁的巨石之后，屏息凝望。

只见前方雾气中，隐约出现了一支队伍。

约莫十余人，皆身着灰色劲装，动作整齐划一，眼神空洞，正是暗香阁的傀儡。他们正围着一块一人多高的、表面布满孔洞的奇异黑色岩石，手中持着一种古怪的乐器——似埙非埙，似笛非笛，正吹奏出那扰人心神的嗡鸣声。而那低沉絮语，则来自为首的一名黑袍人，他手中捧着一个陶罐，罐口散发着浓烈的暗香，正将罐中灰黑色的粉末，小心翼翼地倒入黑色岩石的孔洞之中。

随着粉末倒入和乐声催动，那黑色岩石仿佛活了过来，表面的孔洞一明一暗，如同呼吸，弥漫出的邪异茶气骤然增强，融入周围的雾气之中。而岩石下方的溪水，灰色变得更加明显。

“他们在……‘喂养’这块石头？”郭大釜瞪大了眼睛。

赵令渊神色无比凝重：“不，他们是在通过这块‘媒介’，向更深处的‘茶母’输送养料，同时扩散污染！这块石头，是茶母力量的延伸节点！”

他感知到，这块黑色岩石与乌尤山深处那庞大的邪恶意识有着清晰的联系。暗香阁的人，正在通过这种方式，维持并扩大茶母的影响力。

必须阻止他们！同时，或许能从这黑袍人口中，逼问出九娘等人的下落！

赵令渊与穆影对视一眼，瞬间达成默契。郭大釜会意，悄悄取出几枚小巧的、带有强效麻痹效果的针匣。

就在黑袍人完成“喂养”，准备带领傀儡队伍离开的刹那——

“动手！”

郭大釜的麻痹针如暴雨般射向那些傀儡！赵令渊与穆影则如猎豹般扑出，目标直指那名黑袍人！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傀儡队伍一阵混乱，麻痹针作用下，大半傀儡动作僵直倒地。但那名黑袍人反应极快，身形诡异一扭，竟避开了穆影志在必得的一剑，反手拍出一掌，灰黑色的掌风带着刺鼻的腥气！

赵令渊早已料到，身形一晃，已挡在穆影身前，太平茶息化作柔和而坚韧的屏障，将掌风尽数化解。同时，他并指如电，直点对方胸前大穴，试图生擒。

然而，那黑袍人见势不妙，脸上闪过一丝狠厉，竟不闪不避，任由赵令渊点中穴道，同时张口喷出一股黑血，黑血遇空气即燃，化作一道扭曲的、带着凄厉尖啸的黑色火焰，直扑赵令渊面门！

竟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赵令渊虽惊不乱，袖袍一卷，太平茶息如漩涡般将黑色火焰引偏，轰在旁边那黑色岩石上。

“嗤——！”

黑色岩石被火焰击中，剧烈震颤，表面的孔洞明灭不定，发出痛苦的嘶鸣，弥漫出的邪气瞬间紊乱。而那名黑袍人，在喷出黑血后，身体迅速干瘪萎缩，眨眼间便化作一具漆黑的干尸，气绝身亡。

“好狠毒的手段！竟然在体内种下如此邪门的禁制！”穆影心有余悸。

此时，郭大釜也已将剩余的几个傀儡制服。

赵令渊走到那黑色岩石旁，仔细观察。岩石被黑色火焰灼烧的地方，留下了一个焦黑的印记，邪气泄露，但其核心仍在顽强地搏动，与深处的茶母联系未断。

“这块‘节点石’必须毁掉。”赵令渊沉声道。他尝试以太平茶息冲击，却发现这石头异常坚固，且能吸收转化他的茶息，寻常手段难以损毁。

郭大釜走过来，敲了敲石头，又拿出工具检测了一番，皱眉道：“这玩意儿材质古怪，硬得很，而且内部结构似乎能分散力量。强攻效率太低，除非能找到它的核心共振点……”

就在这时，穆影在那具黑袍干尸的腰间，发现了一块非木非金的令牌，令牌上刻着扭曲的烟雾与残缺茶叶的标记，背面则有一个编号：“柒”。

“暗香阁的身份令牌？”穆影将令牌递给赵令渊。

赵令渊接过令牌，神识探入，立刻感受到一股微弱的精神烙印，其中蕴含着一幅残缺的地图，以及几个闪烁的光点。

地图所示，正是他们所在的这片山谷，其中一个光点与他们位置重合，代表这块“节点石”。

另外几个光点，则分布在山谷更深处，其中一个最大的光点，位于地图中心，散发着令人不安的红芒，旁边标注着两个小字——“囚牢”。

“囚牢……”赵令渊眼中精光一闪，“找到了！九娘和清音前辈，很可能就被关在那里！”

他指向地图中心那散发着红芒的光点。

“至于这块石头……”赵令渊看着仍在搏动的节点石，心中有了计较。他再次取出几片太平茶叶，却不是用来激发星辉，而是以其为引，调动周围天地间尚存的、未被污染的稀薄灵气，结合自身茶息，在节点石周围布下了一个简易的“封灵阵”。

阵法虽不能彻底毁掉石头，却能暂时切断它与茶母的联系，阻止它继续扩散污染。

“我们先去救人。这块石头，待救出人后，再想办法彻底处理。”赵令渊布阵完毕，感觉节点石的搏动明显减弱，周围雾气的暗香也淡了一些。

有了令牌中的地图指引，三人不再像无头苍蝇般乱撞，行进速度加快了许多。

但越靠近地图中心的“囚牢”，遇到的巡逻傀儡和天然陷阱也越发密集、凶险。

暗香阁显然将此地方经营得铁桶一般。

经过一夜的潜行与数次有惊无险的躲避，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们终于抵达了地图标示的“囚牢”所在——一处位于山腹裂缝深处的、被人工修葺过的巨大洞穴入口。

洞口被厚重的、刻满诡异符文的铁门封锁，门前有四名气息明显强于之前傀儡的灰衣人守卫，眼神锐利，显然保有自身神智，是暗香阁的核心成员。

洞穴周围，弥漫的邪异茶气几乎凝成实质，空气中那股甜腻腐朽的暗香浓烈到令人头晕目眩。甚至能隐约听到，从洞穴深处传来的、如同心脏搏动般的低沉声响——咚……咚……咚……与那远方的茶母意识遥相呼应。

赵令渊、穆影、郭大釜潜伏在洞口外的乱石丛中，望着那戒备森严的洞口，心情沉重而迫切。

九娘和茶清音，是否就在这扇门后？她们现状如何？

而在这洞穴深处，那搏动之声的源头，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与危险？

救人之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