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茶事案 第47章 孤舟破障入迷域

小艇无声地滑入浓稠如墨、几乎凝成实质的黑雾之中，仿佛被一头亘古存在的黑暗巨兽悄然吞噬。

外界的一切声响——海浪的咆哮、远处船只惊慌失措的呼喊、甚至风的流动——瞬间被剥离，被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的、沉重的死寂所取代。

赵令渊紧握着散发温润清光的水晶茶籽，那清光艰难地撑开周身尺许见方的空间，光线在浓密粘滞的雾气中扭曲、折射，显得微弱而摇曳不定，仿佛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寒意刺骨，并非单纯的海上低温，而是一种能渗透骨髓、冻结气血、侵蚀灵蕴的阴冷邪气。

雾气如活物般翻滚涌动，其中似乎有无数扭曲变幻、不成形的阴影在无声地蠕动，发出唯有灵觉才能感知的、充满怨毒的嘶嚎，不断冲击蚕食着茶籽的清光屏障，引得光幕阵阵剧烈涟漪，明灭不定。怀中的银色书册依旧滚烫，紧贴胸口，其上“人工虫洞”、“空间折叠点”等匪夷所思的字眼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认知与现实感。

葛洪所来的那个未来世界，其超越时代的力量，竟以如此诡异邪恶的方式，在此刻重现于这东海之上？

他努力摒弃心中翻腾的杂念与惊骇，将精神力高度集中，一方面竭力维持茶籽灵蕴的稳定输出，另一方面仔细感应捕捉着澜澈此前通过海螺传来的那一丝极其微弱的讯息——“船在绕圈……找祭坛……”

小艇在他的操控下，并未盲目深入这片迷域，而是沿着一种奇特的、符合某种阵法轨迹的弧形路线缓缓前进，试图捕捉那两艘乌尾船航行留下的、极其微弱的水流扰动与异常能量残留的痕迹。

雾中难辨东西，上下左右仿佛皆失去意义，时间感也变得模糊混沌。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刻，或许是一个时辰，前方浓雾深处，忽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富有某种诡异节奏的“叮咚”声，似冰泉滴落深潭，又似金玉法器在虚空中自主轻击，空灵剔透，却与这片绝望死寂之地格格不入，透着说不出的邪门。

那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直抵人心深处的穿透力，似乎能绕过耳膜，直接撩拨搅动人的神智心绪。

赵令渊只觉心神微微一荡，脑海中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汴京闲人茶楼初开张时的热闹喧嚣景象，苏砚青手忙脚乱地打着算盘珠子乱飞，兰澈抱着剑倚门轻笑，眉眼弯弯……

“惑心之音！”他猛然惊醒，背心渗出冷汗，急运《茶经》静心宁神之法门，灵台方恢复一片清明。这定是鬼眼茶阴寒灵蕴与星槎碎片力场混合后产生的邪异效果！他循着那诡谲声响，小心翼翼操控小艇靠近，那“叮咚”声愈发清晰，其间似乎还夹杂着极轻微的、被压抑着的稚嫩啜泣声，令人闻之心头发紧。

茶籽清光勉力向前延伸，勉强照亮前方一小片景象：一艘简陋的小舢板被遗弃在原地，随波轻轻晃动，如同鬼船。

船板上，四五名穿着绸缎、看似富贵人家出身的孩童，却个个眼神空洞迷离，如同提线木偶，正无意识地随着那“叮咚”声的诡异节奏，机械地用手腕上佩戴的玉佩、或是捡来的小石子，一下下敲击着腐朽的船帮。

他们小脸上挂着痴迷又恐惧的泪痕，神情扭曲。周身笼罩着一层极淡却挥之不去的黑气，显然已被邪音彻底蛊惑，失了心神。

“祭品……”赵令渊心中一紧，怒火升腾。

乌尾船竟将这些无辜孩童遗弃在此？

是作为引诱干扰的诱饵，还是这邪恶仪式本身的一部分？

他不敢怠慢，立刻将茶籽灵蕴催至最盛，柔和而坚韧的清光如同暗夜中的暖阳，缓缓覆盖向那几名孩童。

清光过处，孩童周身的黑气如冰雪遇烈阳，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迅速消融退散。那机械的敲击动作戛然而止，空洞的眼神中渐渐恢复神采，旋即被巨大的恐惧取代，孩子们“哇”的一声低声啜泣起来，瑟瑟发抖。

“别怕，孩子们，我是来救你们的，莫出声。”赵令渊压下心中恻隐与焦急，压低声音安抚，迅速而小心地将孩子们一个个转移到自己稍大些的小艇上，将他们护在中心，以茶籽清光笼罩。

经此一番消耗，茶籽的光芒明显黯淡了几分，范围也缩小了些许。

他心中焦急更甚，必须尽快找到兰澈和澜澈！每拖延一刻，他们便多一分危险！

就在此时，左前方浓雾剧烈翻涌，如同沸水，紧接着传来一阵密集的兵刃激烈相交的脆响！以及一声熟悉无比的清叱，带着凛然杀气！是兰澈！

赵令渊精神一振，毫不犹豫，立刻催动小艇，循声疾驰而去！

茶籽清光劈开浓雾，只见一片相对稀薄的雾区中，兰澈正与三名身着漆黑如夜、绣着暗红扭曲纹路袍服的人激烈缠斗！

那三人武功路数极为诡异，身法飘忽如鬼魅，时而融入雾中，时而从不可思议的角度钻出，出手狠辣刁钻，直取要害，更麻烦的是，他们似乎完全不受这诡异黑雾的影响，反而如鱼得水，行动间能引动雾中阴寒能量助长攻势。

兰澈一柄长剑舞得密不透风，剑光如匹练银蛇，虽暂未落败，却被对方三人联手逼得守多攻少，腾挪空间越来越小，显然应对得极为吃力。她肩头衣衫已然破裂，一道寸许长的伤口正渗出血珠，染红了一片衣襟，显然已吃了亏。

“他们的招式古怪！能引动雾中邪能！”兰澈眼角瞥见赵令渊赶来，急声提醒，气息微促，“小心！这雾简直是他们的领域！”

一名为首的黑袍人见赵令渊闯入战团，发出一声沙哑怪笑，双掌猛地向前一推，口中念念有词，周围浓雾竟应声而动，疯狂凝聚成数只粗壮狰狞、完全由黑雾构成的触手，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闪电般向赵令渊所在的小艇猛抽而来！触手未至，那阴寒蚀骨、能冻结灵魂的恐怖气息已扑面而来，让小艇上几名刚刚脱离危险的孩童吓得抱头尖叫。

赵令渊不敢有丝毫怠慢，千钧一发之际，将茶籽往空中一抛，双手急速结印——并非寻常武术，而是他近日苦思，结合《茶经》心法精要与葛洪笔记中记载的几种简单能量引导术，自创的应急法门。口中清吟《茶经》段落，以言灵引动自身浩然正气：“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其沸，如鱼目，微有声为一沸；缘边如涌泉连珠为二沸；腾波鼓浪为三沸……”

随着清朗吟诵声，空中茶籽清光大盛，竟在他身前瞬息间化作一道急速旋转的、由无数细小晶莹、如同翡翠茶叶状的光符组成的屏障！光屏之上，似有清泉流淌，波光粼粼！

砰！砰！砰！

数只凶戾的黑色雾触狠狠撞在光屏之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嗤”腐蚀声响！光暗交织，能量剧烈对冲，最终双双溃散湮灭，激起一圈混乱的能量涟漪，将周围的浓雾都短暂逼退数尺！

“咦？竟能抵挡吾等‘幽煞’之力？”那出手的黑袍人惊疑出声，首次露出凝重之色，显然未料到对方有如此手段。

赵令渊趁此间隙，毫不停歇，猛地将怀中那本滚烫的银色书册掏出打开，将其书页对准三名黑袍人！心念急催，书页之上光芒疯狂流转，瞬间射出一道无形无质、却能让空间微微扭曲的奇特波束——那是葛洪笔记中记载的，用于干扰低级能量场域、扰乱能量生物感知的“清频波”！

三人周身缭绕的、与黑雾完美融为一体的能量场被这突如其来的异种波束一扫，顿时如同沸油泼雪，一阵剧烈紊乱，流转不畅！他们鬼魅般的身法齐齐一滞，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涩！

“就是现在！”兰澈何等敏锐，搏杀经验极为丰富，岂会放过这转瞬即逝的良机？剑势瞬间由极致之守转为雷霆之攻！身形如惊鸿乍现，剑尖颤出三点寒星，疾如闪电，精准无比地刺向三人因能量紊乱而露出的微小破绽——咽喉、心口、气海！

噗！噗！噗！

三声轻微却令人心悸的利刃入肉声响起！三名黑袍人身体剧震，闷哼声中踉跄倒退，伤口处流出的竟不是鲜红血液，而是粘稠如墨、散发着刺鼻腥臭气的黑色液体，滴落在小艇上，竟腐蚀得木板滋滋作响！

“他们不是正常人！”兰澈迅速收剑回防，气息微喘，美眸警惕地盯着地上迅速失去生机、并开始诡异消融的尸体。

赵令渊上前小心查看，用剑尖挑开黑袍，发现袍服下的躯体肤色是一种不自然的惨白，皮肤上布满密密麻麻、如同活物般微微扭动的诡异黑色纹路，而心脏处更是镶嵌着一小块不断蠕动、散发着浓郁鬼眼茶气息的漆黑物质，令人作呕。

“是被某种极邪门的术法改造过的……人形容器。”他沉声道，想起葛洪笔记中关于某些文明利用生物技术制造能量生物仆从的零星记载，心头寒意更甚。

解决了强敌，两人稍松一口气，却不敢耽搁。兰澈快速说道：“我寻隙登船后不久，便触发了他们布下的防护机关，被这些鬼东西缠住，且这黑雾一起，便彻底与澜澈失去了联系，海螺中也只有杂乱干扰。乌尾船似在绕着一个中心点不停航行，那中心点方向传来的能量波动极其恐怖，仿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我们必须去那个中心点！”赵令渊断然道，目光锐利地望向能量传来的方向，“澜澈很可能也在那里，甚至可能已经交上手。孩子们……”他看了一眼小艇上惊魂未定、瑟瑟发抖的孩童，“绝不能带着他们再去冒险。”

他目光扫过那艘被遗弃的舢板，心中一动。

他将小艇与舢板用坚韧的缆绳系在一起，然后取出怀中仅剩的一点地火清茶茶末——此茶性至阳至纯，专克阴邪——混合自身所剩不多的精纯灵蕴，小心翼翼地在舢板周围画下一个简单的辟邪灵阵。阵法光芒微闪，虽不能完全抵挡这浓郁黑雾，但短时间内应可护住孩童不被那惑心邪音侵蚀，也能隔绝部分阴寒。

“孩子们，乖乖待在此阵中，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出来，很快会有人来救你们。”赵令渊尽量让语气温和，安抚着受惊的孩童，又将一枚特制的防水信号烟火塞给其中年纪稍大的那个孩子，“若看到有大队官船靠近，便用力拉这个引线，将其指向天空，明白吗？”

安排妥当，赵令渊与兰澈再次踏上小艇，催动光芒又黯淡了几分的茶籽，循着那越来越强、几乎令人心悸欲呕的能量波动中心，义无反顾地驶去。

越往中心区域前行，周围的雾气反而渐渐变得稀薄起来，但那种空间扭曲、法则紊乱的怪异感却愈发强烈，令人头晕目眩。

海水变得粘稠如浆，颜色深黑如墨，不时冒出一个个巨大的、无声破裂的气泡，散发出硫磺与腐臭混合的怪味。

光线在这里彻底扭曲，甚至能看到远处模糊的乌尾船影被拉长、折断、如同水中倒影般晃动的诡异景象。

怀中的银色书册疯狂震动发热，书页上不断闪现刺目的红色警示符文，警告着前方空间能量指数已达危险临界！

终于，他们猛地冲出了最后一道浓雾屏障，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却让两人震撼得几乎停止了呼吸，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席卷全身——

只见一片巨大无比的、如同镜面般死寂平静的黑色水域中心，两艘乌尾船首尾相接，正围绕着一个点缓缓地、无声地旋转，如同进行着某种庄严又邪异的舞蹈。

那个点，并非实物，而是一个悬浮于海面之上、约丈许高的虚空漩涡！漩涡由最纯粹的、连光线都能吞噬的黑暗构成，边缘剧烈扭曲，闪烁着不详的、如同血脉搏动般的猩红色电弧，不断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光线与空间结构，发出低沉却直抵灵魂深处的、仿佛来自洪荒时代的嗡鸣！

漩涡正下方的海面，因此而形成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漏斗状凹陷，无数海水被无声地吸入那黑暗之中，却不见丝毫溢出！

而就在那恐怖虚空漩涡的正下方，一艘小舟被无形的可怕力量死死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舟上，澜澈浑身浴血，蓝色鳞片多处碎裂，他半跪于地，双臂交叉高举，双手死死抵住一个不断被压缩、布满了蛛网般裂纹的蓝色水波光罩。

光罩之内，赫然是另外三四名昏迷不醒、面色苍白的孩童！他显然是在拼尽最后的力量保护这些孩子，苦苦抵抗着来自上方漩涡那恐怖的吸力与无孔不入的邪能侵蚀。那蓝色光罩已是裂纹遍布，明灭闪烁，摇摇欲坠，显然支撑不了多久！

乌尾船船首，赫然站立着数人。

为首者，正是那平日里一副儒商模样的乌记大掌柜！他此刻面目狰狞扭曲，眼中闪烁着疯狂与贪婪的光芒，身上锦袍无风自动，双手高高举起一个不断喷涌着浓稠黑气的诡异青铜罗盘，罗盘中心镶嵌着的，正是另一块比赵令渊所知更大、能量波动更为骇人的星槎碎片！他口中高声吟诵着艰涩扭曲、不似人言的古老咒文，每念出一句，那虚空漩涡便肉眼可见地膨胀一分，猩红电弧爆闪得更为剧烈！

更令人心惊胆裂的是，在乌记掌柜身旁，竟站着本应被囚禁、等待救援的林素问！

她双手被反缚，脸色苍白如纸，唇角带血，却眼神倔强冰冷地怒视着状若疯狂的掌柜。然而，她的手腕被割开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珠正一滴滴落下，汇入一个刻满了邪恶符文的银碗之中——那碗中之血，似乎正被罗盘无形之力抽取，作为激发碎片、稳定通道的关键催化剂！

“以血亲之魂，引路黄泉！通道将成！不朽之门将为吾主洞开！哈哈哈！”乌记掌柜仰头望向那不断扩大的恐怖漩涡，状若疯狂地嘶声大笑起来，声音尖锐刺耳。

赵令渊瞬间明了！林素问竟是这仪式的关键“祭品”之一！她的血脉，与那罗盘，或者说与那碎片原主有关？

没有时间细想了！澜澈的护罩即将彻底破碎，漩涡扩张的速度越来越快，那恐怖的吸力已开始拉扯他们的小艇！

“兰姑娘，攻船首，打断仪式！我去救澜澈和孩子！”赵令渊厉声喝道，将体内所剩无几的灵蕴毫无保留地疯狂注入水晶茶籽！

茶籽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如同在这片绝望的黑暗深渊中骤然升起的旭日，浩然清光暂时驱散了周围的阴霾与邪气！

小艇在他的驾驭下，如离弦之箭，毅然决然地冲向那巨大无比、仿佛连接着九幽地狱的空间漩涡！

最终的决定性对决，在这诡异莫测的**海核心，轰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