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警事：1950 第102章 春耕人倍忙

元宵后的弄堂还留着灯笼的余温，早春的风裹着湿土气息，吹得墙角刚冒芽的草叶轻轻晃动。张阿婆正蹲在竹席旁，把合作社分的小麦种子摊开晾晒，手指捻起一粒，放在阳光下照了照，饱满的胚乳透着米白色的光。“这种子好，晒干了种下去，出苗率肯定高。”她嘴里念叨着，把掺在里面的碎秸秆捡出来。

林淑娴抱着安安走出来，孩子手里攥着个小竹篮，里面装着几颗圆润的鹅卵石——是陈向阳昨天送的，说能当砝码用。“阿婆，晒种子呢？”她把安安放在小板凳上，“今天扫盲班要教大家记工分账，我得提前把账本画好，学员们大多不识字，得画得简单明了。”

账本是林淑娴用糙纸订的，每页都画了格子，左边写“姓名”，中间是“日期”“工作量”，右边是“工分”，都是用毛笔写的，字迹工整。她知道扫盲班的学员大多是合作社的农民和里弄的妇女，记工分是刚需，学会了能避免很多纠纷。

李振邦推着自行车出门时，车把上挂着两个布包，一个装着工具，一个装着给张强带的机械图纸。“阿婆，淑娴，早。”他弯腰摸了摸安安的头，孩子把鹅卵石递给他，他假装掂量了一下，“好家伙，够沉的。今天去合作社，帮他们调试播种机，张强说改进后还没正式试过，怕春耕时出问题。”

1955年的春耕比往年早了半个月，马陆乡高级社的两百多亩小麦地，要在一周内种完，播种机是关键。张强改进的那台小型播种机，虽然试过几次，但大规模播种还没验证过，王社长心里一直不踏实。

路过王师傅的自行车铺，铺门敞开着，王师傅正趴在工作台上，打磨一个铁零件。零件是个小齿轮，是张强画了图纸让他做的，用于播种机的调速装置。“李科长，早！”王师傅直起身，手里的锉刀还在发烫，“这齿轮快打磨好了，等会儿让小虎给张强送过去，保证不耽误春耕。”

王小虎背着书包，正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帮着给零件除锈，脸上沾了点铁屑。“李叔叔，我今天放学后就去合作社，帮张强哥哥装齿轮！”他的红领巾系得整齐，声音清脆。

到局里时，老吴正在整理春耕期间的安保预案。见李振邦进来，他递过一杯热水：“振邦，你看这个。马陆乡有两户农户，因为灌溉水渠的事吵起来了，都说对方占了自家的灌溉名额，王社长调解了两次都没成，让你去帮忙看看。”

春耕灌溉是大事，水渠的水是从河里引的，流量有限，合作社按地块分配了灌溉时间，但这两户农户的地挨在一起，灌溉时间有重叠，互不相让。“我先去合作社看看播种机，处理完就去调解。”李振邦说，“春耕不能耽误，水渠的事得尽快解决。”

骑车往马陆乡赶，路上的田埂已经被踩出了一条条小路，农民们扛着锄头、背着种子，往田里赶，脸上带着忙碌的神色。远处的合作社打谷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社员，王社长正拿着喇叭喊：“大家按地块排队，播种机调试好就开始，不要急，保证每户都能按时种完！”

李振邦赶到时，张强正蹲在播种机旁，眉头皱得很紧。播种机的调速齿轮坏了，是之前的旧零件磨损严重，新做的还没送来。“李科长，你来了！”张强抬起头，脸上沾了点油污，“这齿轮转不动，播种密度控制不好，要么太密，要么太稀。”

李振邦蹲下来，查看了一下齿轮箱：“是齿轮咬合不严，等王师傅的新齿轮送来，换上应该就好了。”他从布包里掏出工具，“我们先把旧齿轮拆下来，清理一下齿轮箱，等新零件来了直接装。”

两人一起动手，拆齿轮、清油污，手上很快就沾满了黑油。社员们围在旁边，看着他们忙碌，有人递过毛巾，有人端来水：“李科长，张同学，歇会儿再弄，不急。”

“没事，早点修好，早点播种。”李振邦擦了擦汗，早春的太阳已经有点晒人，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滴。

中午时分，王小虎骑着自行车来了，车后座绑着那个新齿轮。“张强哥哥，齿轮做好了！”他跳下车，把齿轮递过去，“我爸说，这个齿轮用的是优质钢材，比旧的结实多了。”

张强接过齿轮，仔细看了看，尺寸正好。“太好了！”他立即动手，把新齿轮装到播种机上，转动了一下手柄，播种机的滚轮匀速转动，种子从出料口均匀落下，撒在地上形成了一条整齐的线条。

“成了！”社员们欢呼起来，脸上露出了笑容。

王社长走过来，拍了拍李振邦和张强的肩膀：“谢谢你们，要是没有这台播种机，我们至少要多花三天时间，现在一天就能种完二十亩地！”

中午，王社长留大家在合作社吃饭，是红薯饭、炒青菜，还有一碗萝卜汤。饭桌上，王社长说：“灌溉水渠的事，你可得帮着调解调解，那两户农户，一户是老周，一户是老杨，都是老社员，谁也不让谁。”

“吃完饭我就去看看。”李振邦说。

饭后，李振邦跟着王社长来到水渠边。老周和老杨正站在水渠旁，互相指责，手里都拿着锄头，气氛很紧张。“你凭啥占我的灌溉时间？俺的地离水渠远，水到不了，种子种下去也发不了芽！”老周气鼓鼓的。

“俺的地是洼地，不及时浇水会涝，你懂不懂？”老杨也不让步，“合作社分配的时间本来就短，你还想霸占！”

李振邦走过去，拦住两人：“别吵了，都是一个合作社的，春耕是大事，不能因为这点事耽误了。”他指着水渠：“我看了一下，水渠的流量足够，我们可以在中间加个分流口，同时灌溉两家的地，只是需要有人看着，控制水流大小。”

“这样能行吗？”老周有点怀疑。

“肯定行，我来帮你们挖分流口。”李振邦拿起锄头，跳进水渠边的地里，开始挖沟。社员们见了，也纷纷过来帮忙，很快就挖好了一个分流口，用石头砌好，水流分成了两股，分别流向两家的地。

“这样就好了，”李振邦擦了擦汗，“你们一人站一边，看着水流，要是哪家的地浇够了，就把分流口调一下，互相照应着点。”

老周和老杨对视一眼，都有点不好意思。“俺刚才语气重了点，对不起。”老周说。

“俺也不对，不该跟你吵。”老杨说。

两人握手言和，一起看着水流流向自家的地，脸上露出了笑容。

处理完水渠的事，李振邦回到播种机旁，社员们已经开始播种了。张强在旁边指导，告诉大家怎么调整播种密度，怎么控制施肥量。陈向阳、王小虎和赵小亮也来了，他们是放学后特意赶来的，帮着社员们搬种子、递工具，虽然累得满头大汗，但脸上带着笑容。

“李叔叔，我们也能帮着播种！”陈向阳拉着李振邦的手，指着播种机，“张强哥哥教我们了，我们能推得动。”

李振邦笑着点点头：“好，注意安全，别摔着。”

三个孩子轮流推着播种机，虽然推得有点吃力，但学得很认真，播种的线条也越来越整齐。社员们看着他们，都笑着说：“这三个孩子真懂事，以后肯定有出息。”

傍晚时分，李振邦骑车回城。路过扫盲班时，里面还亮着煤油灯，林淑娴正在教大家记工分账。学员们围坐在石桌上，手里拿着账本和铅笔，认真地写着。王秀兰学得最认真，她的账本记得整整齐齐，姓名、日期、工作量、工分，一目了然。“淑娴妹子，俺学会记工分了，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记混了！”王秀兰脸上带着自豪的笑容。

李大娘也在写，她的字虽然歪歪扭扭，但每一笔都很认真。“淑娴，俺也学会了，以后合作社分红，俺就能自己对账了！”李大娘说。

李振邦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心里暖暖的。扫盲班不仅教会了大家认字，更教会了大家实用的技能，让大家在合作社的生产生活中更有底气。

回到弄堂时，张阿婆正在给安安喂粥。安安坐在小板凳上，自己拿着小勺，往嘴里扒粥，虽然弄得满脸都是，但吃得很香。“回来了？播种机调试好了吗？”张阿婆问。

“好了，一切顺利，明天就能大规模播种了。”李振邦说，“水渠的事也解决了，两户农户和好了。”

“那就好，春耕不能耽误。”张阿婆说，“俺给你留了晚饭，红薯饭和炒青菜，还热着呢。”

李振邦洗了洗手，坐在桌边吃饭。林淑娴也回来了，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很亮：“今天扫盲班的学员都学会了记工分账，大家都很开心，说以后要多学些实用的东西。”

“以后可以教大家写借条、写申请，都是生活中能用得上的。”李振邦说。

接下来的几天，李振邦每天都去合作社，帮着解决春耕中遇到的问题。播种机偶尔会出点小故障，他和张强一起修理；有的农户不会调整施肥量，他耐心指导；水渠的水流不稳定，他和社员们一起加固堤坝。

林淑娴的扫盲班也越来越红火，不仅里弄的居民来上课，周边弄堂的居民也慕名而来，学员从一开始的十几人增加到了三十多人。林淑娴根据学员的需求，开设了不同的课程：上午教认字，下午教记账、写借条，晚上教写家书，每天都安排得满满的。

王师傅的手工业合作社也很忙，除了给马陆乡合作社生产农具零件，还接到了周边几个合作社的订单，生产犁铧、锄头、镰刀等农具。王师傅带着社员们日夜加班，确保农具按时交货，不耽误春耕。

张强在合作社的农机维修站也有了新进展。机械学校捐赠了一批旧工具，有扳手、螺丝刀、锉刀等，公社也批了一块空地，社员们一起动手，搭建了一间简易的维修棚，农机维修站算是初步建成了。“以后合作社的农具坏了，不用再往城里送，在这儿就能修，省时省力。”张强看着维修站，脸上露出了自豪的笑容。

春耕的第五天，合作社的小麦地全部种完了。社员们站在田埂上，看着整齐的麦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地里的种子已经吸足了水分，有的已经冒出了小小的嫩芽，绿油油的，充满了生机。

王社长特意在合作社办了个庆功宴，邀请了李振邦、林淑娴、王师傅、张强、陈向阳他们。宴席很简单，还是红薯饭、炒青菜、鸡蛋汤，但大家吃得很香。“这是我们高级社成立后的第一次春耕，多亏了大家的帮助，顺利完成了播种任务。”王社长举起搪瓷缸，“我敬大家一杯，祝我们今年小麦大丰收！”

“干杯！”大家都举起杯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陈向阳站起来，大声说：“我们以后要经常来合作社帮忙，学习农业知识，长大了为国家的农业发展出份力！”

王小虎和赵小亮也跟着点头：“我们也要来帮忙！”

大家都笑了，觉得这三个孩子越来越懂事了。

庆功宴结束后，李振邦带着林淑娴和安安，骑车回城。路上的夕阳把天空染成了金黄色，田埂上的野草在风中摇曳，远处的合作社传来了社员们的歌声，是《东方红》，歌声嘹亮，充满了希望。

回到弄堂时，已经傍晚了。张阿婆、李大娘、王秀兰都在门口等着，手里拿着自家种的青菜、萝卜，还有腌好的咸菜。“振邦，淑娴，辛苦了，拿着这些菜，回家做点好吃的。”张阿婆说。

“是啊，你们为合作社忙了这么多天，也该补补身体。”李大娘说。

李振邦和林淑娴推辞不过，只好收下。看着手里的蔬菜，心里暖暖的，这就是邻里间最真挚的情谊。

晚上，安安已经睡着了，林淑娴靠在李振邦怀里，手里拿着扫盲班的学员名单，在上面圈圈画画。“你看，这三十多个学员，有二十多个已经能独立记账了，还有几个能写简单的家书，进步真快。”林淑娴的声音里带着喜悦。

“都是你教得好。”李振邦握住她的手，“你不仅教会了他们认字，还教会了他们技能，改变了他们的生活，这比什么都重要。”

林淑娴笑了笑：“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以后我想把扫盲班办得更大，让更多的人学会认字，学会技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李振邦点点头，心里充满了敬佩。他看着窗外的月光，想起了这几天的春耕忙碌：播种机的调试、水渠的调解、农机维修站的搭建、扫盲班的进步，每一件事都是平凡的，但每一件事都关系到老百姓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