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问西风 第53章 确认

安全屋仓库的临时隔间里，宋晚坐在简易床沿，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却重逾千钧的试纸。那上面清晰无比的两道红杠，像一道突如其来的判决，将她整个人钉在了原地。

不是错觉。

不是紧张导致的生理紊乱。

是真的。

她怀孕了。

在她与季西风的关系刚刚从血与火的废墟中艰难重建，在他们即将踏上最后、也是最危险的复仇征途时，这个孩子，不合时宜地到来了。

巨大的冲击让她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她下意识地用手紧紧捂住小腹，仿佛这样就能按住那里面正在悄然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这个孩子，会是她复仇之路的拖累吗？会让她变得软弱，让她在关键时刻犹豫不决吗？在这个危机四伏的时刻，她有能力保护这个脆弱的新生命吗？

同时，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试图忽略的暖流，却又顽固地从心底滋生。这是她和西风的孩子……是他们十年前那份被埋葬的婚书，在历经生死与仇恨的淬炼后，结出的、意外却又真实的果实。是她灰暗人生中，一道始料未及的光。

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是季西风。

宋晚猛地回过神，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将试纸迅速塞进枕头底下，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平静。

门被推开，季西风走了进来。他已经换下了沾染尘土的衣物，穿着一件简单的深色衬衫，眉宇间带着处理后续事务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他看到她坐在床边，脸色似乎比刚才更加苍白，眉头微蹙。

“还是不舒服？”他走近，手自然地探向她的额头，试了试温度，“有点凉。让医生再仔细检查一下。”

他的触碰让宋晚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她偏过头，避开他探究的目光，声音有些发紧：“不用，可能就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

季西风的手顿在半空，敏锐地察觉到了她那一瞬间的闪躲。他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和紧抿的唇线，那种异样的感觉再次浮上心头。从撤离天文台时她强忍不适的模样，到刚才车内她无意识覆住小腹的动作，再到此刻明显心虚的回避……种种迹象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他从未想过，却并非不可能的答案。

他没有立刻追问，只是收回手，在她身边坐下，床垫微微下陷。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沈居安那边初步分析有了结果。”他开口，打破了寂静，语气如常，目光却始终锁在她侧脸上，“张文瑾提供的情报可信度很高。赵志坚藏身的私人岛屿防卫森严，与当地军阀关系密切，强攻不现实。我们需要一个周密的计划，可能需要……你亲自出面引他出来。”

他说着任务，心思却有一半系在身旁之人的异常上。

宋晚的心猛地一沉。亲自出面……这意味着风险。若是之前，她会毫不犹豫。但现在……她下意识地又想去碰触小腹，却在半途硬生生忍住，改为攥紧了床单。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季西风的眼睛。

他忽然伸出手，覆在她紧攥着床单的手背上。他的掌心温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晚晚，”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穿透一切伪装的洞察力，“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宋晚的身体彻底僵住。她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有关切，有审视，更有一种让她无所遁形的了然。

她张了张嘴，想继续否认，却发现所有的言语都堵在喉咙里。在他这样的目光下，任何谎言都显得苍白无力。巨大的压力、对未来的恐惧、以及内心深处那一丝隐秘的期待，在这一刻交织成一股汹涌的洪流，冲垮了她试图筑起的堤坝。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的沉默和突然涌出的泪水，几乎证实了季西风的猜测。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击了一下，呼吸有瞬间的凝滞。他握着她手的力道不自觉地收紧，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是……我想的那样吗？”

宋晚看着他，泪水滚落，终于极轻、极缓地点了一下头。

确认了。

巨大的冲击让季西风也怔住了。他看着她泪流满面却倔强地不肯发出声音的模样，看着她微微颤抖的单薄肩膀，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至极的情绪瞬间淹没了他。震惊、无措、担忧，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而汹涌的悸动。

他猛地将她拥入怀中，手臂收得极紧，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他的下颌抵着她的发顶，呼吸沉重。

这个拥抱，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带着一种确认的、沉重的，以及某种誓死守护的决绝。

“别怕。”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有我在。”

简短的三个字，像一块沉重的基石，骤然落在了宋晚漂浮不定的心海上。一直强撑的坚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她将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终于允许自己泄露出压抑的、混合着恐惧与委屈的呜咽。

在这个杀机四伏的临时据点里，在复仇的最终章即将拉开序幕的前夜，一个生命的确认，像一颗投入暗流的重石，彻底改变了两人内心的重量与未来道路的航向。

季西风紧紧抱着怀中哭泣的女人，目光越过她颤抖的肩膀，投向窗外依旧浓重的夜色，眼神变得无比深邃和锐利。

计划，必须改变了。

他不仅要为她母亲讨回公道，更要为他和她，以及这个意外来临的孩子，杀出一条绝对安全的生路。

任何阻碍，都将被彻底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