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问西风 第52章 暗流和微光

车辆在夜色中疾驰，如同逃离猎场的伤兽。车内无人说话，只有引擎的低吼和众人尚未平息的粗重呼吸交织。血腥味、硝烟味与汗味混合在一起，诉说着刚刚经历的生死一线。

季西风的指尖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击，频率快而杂乱，泄露了他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的汹涌。他在复盘，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可能的疏漏，以及“影武者”如此精准迅速的追杀背后，是否意味着他们内部仍有未被发现的漏洞。沈居安那边必须加快清洗速度。

宋晚靠坐在窗边，脸色的苍白尚未完全褪去。她闭着眼，试图压下胃里因剧烈奔跑和紧张而翻涌的不适。这种不适感，最近似乎出现得过于频繁了……一个模糊的、被她刻意压抑了数天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她下意识地将手轻轻覆在小腹上，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悄然蔓延——是恐惧，是茫然，还有一丝……被这残酷时局无限放大的、微弱的希冀？

她立刻强行掐断了这个念头。现在不是时候。绝对不行。

坐在她对面的张文瑾，正低头用没受伤的手笨拙地给自己的左臂伤口缠绕纱布。动作间牵扯到伤处，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宋晚睁开眼，看到了她的窘迫。沉默地拿起身边剩余的消毒棉签和胶带，挪到她身边。

“别动。”宋晚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

张文瑾身体一僵，抬眼看向宋晚，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随即又化为一种认命般的默许。她没有拒绝，任由宋晚接过她手里的纱布，动作算不上特别熟练，却足够细致和轻柔地帮她清理伤口边缘的血污，然后重新进行包扎。

两个女人，因为同一个男人的罪行而家破人亡，因为共同的敌人而被迫绑在一起。此刻在这狭小颠簸的空间里，进行着无声的、近乎本能的互助。没有言语交流，只有消毒水的气味和纱布摩擦的细微声响。

季西风将这一幕收入眼底，敲击膝盖的指尖缓缓停了下来。他没有打扰，只是目光在宋晚专注而略显疲惫的侧脸上停留了片刻，眸色深沉。

车辆最终驶入了另一处更为隐秘的安全屋。这里并非住宅，而是一个伪装成小型物流仓库的据点，内部设施简陋但功能齐全，最重要的是，防护等级极高。

沈居安早已等候在此，他脸上带着连夜鏖战的疲惫，但眼神依旧清明锐利。看到一行人安全返回，他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随即目光快速扫过众人，在张文瑾手臂的绷带和宋晚苍白的脸上略作停留。

“医疗组马上到。外围警戒已提升至最高级别。”沈居安言简意赅，“追踪信号源在你们撤离后五分钟内消失，对方很专业，没留下尾巴。但这里也不能久留。”

季西风点头，将那个从张文瑾手中换来的、至关重要的文件袋递给沈居安。“优先级最高，立刻分析，我要在四十八小时内看到可执行的方案草案。”

“明白。”沈居安接过，没有任何多余疑问。

医疗人员很快进来，为受伤的保镖和张文瑾进行更专业的处理。宋晚以“只是惊吓和擦伤”为由婉拒了详细检查，只让医护人员帮她重新处理了一下手臂上因剧烈动作而有些发红的旧伤。

季西风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杯温水。“还好吗？”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宋晚接过水杯，指尖与他短暂相触，感受到他手上残留的、枪械金属的微凉。她垂下眼帘，轻轻“嗯”了一声，喝了一口水，温热的水流暂时压下了喉间的不适。“我没事。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沈居安会以最快速度厘清张文瑾提供的情报，评估风险，制定计划。”季西风的目光落在正在接受处理的张文瑾身上，眼神锐利，“在她证明自己的价值并且彻底排除风险之前，她会被限制活动范围。至于赵志坚和‘影武者’……”

他的声音冷了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血债，必须血偿。无论他们在天涯海角。”

他的话语中透出的森寒之意，让宋晚的心微微一颤。她抬起头，看向他坚毅的侧脸，知道通往最终复仇的道路，必将更加血腥和危险。而那条路上，他们已无法回头。

她下意识地又抚了一下小腹，那里似乎传来一丝微不可查的、奇异的牵动感。

是错觉吗？

还是……在这黑暗与杀戮的洪流中，一丝不容于此时此地的、微弱却顽强的生命之光，正在悄然萌发？

这缕微光，让她在无边的恨意与沉重的负担中，感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恐惧，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渺茫的温暖。

暗流依旧汹涌，杀机四伏。但在这片废墟之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着一切的重量与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