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灰烬从指缝间漏尽,最后一粒萤火虫的残骸融入河滩的夜风。李添一的手掌空悬着,那份来自时空彼端的、胎儿拨动无形旋钮的触感却顽固地烙印在神经末梢。1938年黄河滩头的寒意,混杂着硝烟与血腥的浊气,沉重地包裹着他。玄圭枯槁的手指依旧固执地指向东南,归墟的方向,老人浑浊眼底最后一点微光在浓稠的黑暗里明灭,像风中残烛,气若游丝。刀疤老兵粗粝的手掌紧紧托着老人嶙峋的肩胛,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这样就能拽住那即将逸散的生命之火。老太婆蜷缩在石头上,怀中婴儿沉入死寂的睡眠,周遭的恐惧与茫然似乎已将她压垮,只余下空洞麻木的眼神。那方被绝户钉污染、刻满暗红禁咒的巨大镇妖碑,沉默地矗立在滩涂边缘,如同一块来自幽冥的界石,无声地宣告着前路的凶戾与不可测。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清晰的刻度,唯有呜咽的风声掠过枯黄的芦苇丛,沙沙作响,更添死寂。李添一闭了闭眼,重瞳深处残留的雪花噪点和那声穿越时空壁垒的“咔哒”轻响,如同跗骨之蛆。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幽绿萤火虫最后一点冰冷的悸动,以及胎儿小手在胎记光晕上那灵巧而诡异的“旋转”——那绝不是一个混沌生命无意识的触碰,更像是在校准某个无形的、贯穿时空的巨大仪轨。
“水…坎宫…锁不住…离火冲煞…甲辰…闰月…水倒流…”玄圭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破碎的词句如同梦呓,裹挟着血腥气逸散在风里。刀疤老兵慌忙俯下身,耳朵几乎贴到老人唇边:“老神仙?您说什么?水?什么水?”
老人枯瘦的手指痉挛般在老兵粗糙的衣襟上抓挠了一下,留下几道浅浅的泥痕,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眼神彻底涣散开去,指向东南的手臂终于颓然垂落。他并未死去,但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已沉入深不见底的混沌渊薮。那关于“水倒流”和“离火冲煞”的谶语碎片,如同不祥的冰锥,狠狠扎进李添一的心底。甲辰年闰月…那是李镇河降生之年!水倒流?离火?他猛地抬头,重瞳穿透沉沉的夜幕,竭力望向东南方——那里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了所有萤火虫留下的“2045”,也吞噬了玄圭口中那关乎归墟路径的渺茫线索。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几乎凝固成实质的瞬间——
嗡…嗡…嗡…
一种极轻微、却极具穿透力的蜂鸣,毫无征兆地穿透了1938年黄河滩头的死寂,突兀地在李添一的意识深处响起!并非耳膜捕捉到的物理声波,而是直接作用于他重瞳异能所链接的某种深层感知。这声音带着一种高频的、近乎神经质的震颤,如同细小的金属簧片在颅骨内疯狂弹动,冰冷、锐利、充满不祥的预兆。
李添一悚然一惊,重瞳本能地收缩聚焦。眼前1938年的滩涂景象并未消失,但在这层景象之上,如同叠印了一层半透明的、来自未来的光影碎片——他看到了一间现代风格的厨房。柔和的顶灯光线下,一个女人背对着“镜头”,身形熟悉得让他心脏骤缩。刘美婷!她穿着柔软的米色家居服,正站在流理台前,微微低着头,似乎在做着什么。那刺耳的、令人心悸的蜂鸣声,正是从她身前台面上一个巴掌大的黑色仪器里疯狂地传出来!
那仪器通体哑光黑,线条冷硬,屏幕却亮着刺目的红光,伴随着蜂鸣疯狂闪烁!屏幕中央,一个狰狞的骷髅头警示符剧烈跳动,下方一行猩红的英文单词如同垂死挣扎的毒蛇:“RADIATION LEVEL CRITICAL!”(辐射水平危急!)
现实与未来的碎片在李添一的重瞳视野中剧烈地撕扯、碰撞。1938年滩涂的寒风与未来厨房的灯光诡异地交织在一起。他看到刘美婷的身体在那尖锐的蜂鸣声中明显地僵了一下,随即有些慌乱地转过身。她的脸色在厨房顶灯下显得有些苍白,一只手下意识地护在胸前,另一只手则飞快地伸向那个疯狂报警的黑色仪器,似乎想将它关掉或者拿远些。
就在她转身的这个动作间隙,李添一的重瞳捕捉到了异象的源头——
一滴。
仅仅是一滴。
一滴刚刚从她指尖或衣襟上不慎滴落的、散发着极其微弱朦胧蓝光的液体,正落在冰冷的白色人造石台面上。
那液体本身近乎透明,却在接触台面的瞬间,如同投入了某种特殊的显影剂,骤然焕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将一片微缩星云禁锢其中的幽蓝光晕。光晕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吸走周遭所有光线的奇异质感。它并非静止不动,内里似乎有无数微小的、难以名状的淡金丝线在缓缓流转、纠缠,勾勒出某种古老而神秘的轨迹。一股极其清淡、却又异常清晰的气味,似乎穿透了时空的阻隔,幽幽地钻入李添一的感知——那是一种混合着初生婴儿身上特有的**、雨后绽放的昙花那清冽到极致的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如同深埋地底的青铜器刚刚出土时的金属锈蚀味。这气味奇异地糅合在一起,形成一种难以归类、却又直抵灵魂深处的气息,神圣、脆弱,却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悸的古老力量。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