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滩的死寂浓得化不开,像一床浸透冰水的棉被,沉沉压在每个人的胸口。那场昙花一现的能量风暴带走了九条雾子妖异的身影,也几乎抽干了玄圭最后的生机。老人蜷缩在刀疤老兵怀里,枯槁的身体轻得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唯有胸口那点微乎其微的起伏,和嘴角不再涌出的新血沫,证明着那口被毁灭余波意外吊住的元气还在顽强地维系。他浑浊的双眼半睁着,失焦地望向东南方那片吞噬了“2045”萤火奇观的深沉夜空,沾满泥污的手指无意识地抽搐着,在冰冷的河滩泥沙上划出断续、凌乱、无人能解的轨迹。
刀疤老兵和两个汉子瘫坐在泥地里,粗重的喘息在寂静中格外刺耳,看向玄圭的眼神混杂着劫后余生的敬畏与对前路未卜的茫然恐惧。老太婆抱着哭累睡去的婴儿,蜷缩在石头上,浑浊的眼珠里只剩下麻木的空洞。归墟?那扇传说中的门扉,引路人油尽灯枯,钥匙又在何方?浓稠的黑暗像实体般包裹着他们,连呼吸都带着粘滞的绝望。
李添一背靠冰冷的岩石,战术包空瘪的那一块提醒着他那催命符般的怀表终于离体而去。然而,心头并未轻松半分,只有更深的疲惫与一种被抛入虚无的空茫。他摊开沾满硝烟污泥的手掌,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怀表冰冷的金属触感,以及……那一滴穿越时空、带着刘美婷体温与焦灼的母乳,那滴抚平了双“李镇河”痛苦却也间接将玄圭推入濒死深渊的乳汁。命运的丝线缠绕勒紧,几乎让他窒息。
玄圭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枯瘦的手指猛地一抬,指向东南方的夜空,气若游丝却带着一种回光返照般的执拗:“萤……火……归……墟……路……标……甲……辰……胎……动……见……真……章……”
甲辰胎动!
李添一的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猛地抬头,重瞳瞬间穿透浓稠的夜幕,死死锁向玄圭所指的方位!
起初,是绝对的、令人心慌的虚无。没有星月,只有墨汁般的黑。
然后,一点幽绿。颤巍巍地,如同沉睡的眼睑在黑暗中第一次掀开缝隙。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百点、千点、万点!亿万幽绿的光点,如同自虚空深处苏醒的精灵,毫无征兆地涌现、凝聚、飞舞!它们盘旋、追逐、缠绕,最终在深邃的天幕上,以生命燃烧的光焰,勾勒出那四个冰冷而宿命的巨大数字——
2045!
“鬼……鬼火写字?!”刀疤老兵的声音因恐惧而扭曲。
幽绿的“2045”悬浮着,亿万萤火虫翅翼同步震颤,发出汇聚成洪流的、低沉而悲凉的嗡鸣,仿佛来自时间尽头的叹息。
就在这奇观摄人心魄的瞬间,李添一的重瞳捕捉到异变——构成数字“5”右下角弧线末端的一只萤火虫,比其他个体稍大,光芒更凝练,正以一种奇特的、闪烁跳跃的轨迹脱离虫群,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朝着河滩,朝着他,轻盈地飘落下来。
血脉深处,一股无法言喻的悸动如琴弦共鸣!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摊开了沾满泥污的掌心。
那特殊的幽绿光点,盘旋,闪烁,最终,稳稳地、轻盈地,落入了他的掌心。
光芒温润,并不刺眼,却仿佛有生命般律动着。虫足触及肌肤的刹那——
嗡!
一股微弱的能量脉冲直贯而入!李添一的重瞳视野剧烈震荡、扭曲!1938年的河滩、同伴、夜空瞬间剥落!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温暖、律动、羊水般的混沌光影。暗红的、厚实的子宫壁构成模糊的背景。视野中央,一个蜷缩的、半透明的胎儿轮廓悬浮着,在温暖的混沌中沉睡、起伏。
李添一的灵魂仿佛被这生命的雏形击中,一片空白。这是谁?是他自己?李镇河?还是……
沉睡的胎儿仿佛感应到这跨越时空的注视,毫无征兆地动了一下。一只小小的、粉嫩透明的、花生米般的手,带着初生生命特有的笨拙,从蜷缩的姿态中缓缓伸出。它在无形的羊水中笨拙地划动,探索着周围,然后,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精准和目的性,伸向了自己的胸膛——那里,一点微弱却清晰的金红色光晕正随着心跳脉动,那是逆鳞胎记的位置!
小小的指尖,轻轻触碰到了那象征血脉的光晕!
接触的刹那!
滋啦——!!!
重瞳视野如同被强电磁干扰的老旧电视屏幕,猛地爆发出刺眼、混乱、疯狂闪烁的黑白雪花噪点!温暖的生命景象瞬间被撕碎、吞噬!胎儿的轮廓在噪点的洪流中扭曲、模糊、破碎!唯有那只伸向胎记的小手,在毁灭性的视觉风暴中,顽强地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晰!
在令人牙酸的电子干扰噪音(只有李添一能“听”到的精神噪音)风暴中,那只小小的手,在金红光晕的位置,极其轻微、极其灵巧地——做了一个旋转的动作!
如同在拨动一个无形的、精密到极致的旋钮!
“咔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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