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着李崇山血迹的硬盘在泥土法阵中心沉寂下去,如同耗尽了所有邪异能量。空气中残留的血腥、臭氧与辐射尘的混合气味,被深秋荒原上凛冽的晨风一点点吹散。巨大的坑洞如同大地的伤疤,沉默地横亘在铁轨原址,边缘熔融的琉璃状岩石在初升的朝阳下反射着冰冷的光。屯兵洞内外,死寂被劫后余生的粗重喘息和婴儿断续的啼哭打破,却比寂静更显沉重。
刀疤老兵背靠着水泵房斑驳的砖墙,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地平线,嘴里神经质地反复念叨:“穿和服的炸炉子……营长在洋人屋里……挂着李兄弟成亲的画……” 巨大的信息冲击让这个老兵油子的世界观彻底崩碎,只剩下最朴素的、带着巨大困惑的呓语。老太婆抱着哭累了再次睡去的婴儿,蜷缩在角落,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麻木的恐惧。玄圭依旧盘坐在深坑边缘,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那片裂纹指向归墟的龟甲,如同抓住最后的浮木,佝偻的背影在朝阳下拉出长长的、孤寂的影子。龟甲上“寻此……归墟……”的甲骨文字,在晨光中仿佛流淌着冰冷的血。
李添一靠墙坐着,战术包紧贴胸口,里面怀表的滴答声似乎被屏蔽了,又或许只是被脑海中翻腾的惊涛骇浪所淹没。李崇山血书警告的画面——那六个狰狞的“小心穿和服的核物理学家”,那未来实验室冰冷残酷的背景,以及……背景墙上那张刺破时空、属于他和刘美婷的婚纱照——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烫灼着他的神经。刘美婷……那个在2045年辛苦哺育着李镇河、命运同样被诅咒缠绕的妻子,她的影像为何会出现在过去的预言里?这盘名为“镇河”的血脉棋局,到底牵扯了多少时空的丝线?
“归墟……”李添一沙哑地吐出两个字,目光投向玄圭。这是龟甲给出的唯一方向,是锚标,也是劫眼。他别无选择。
玄圭缓缓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仿佛刚才维持法阵和承受时空碰撞的反噬耗尽了这具苍老躯体的最后精力。他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浑浊的老眼扫过疲惫不堪、惊魂未定的众人,最后落在李添一脸上。
“东南……气脉……已乱……此地……凶煞未散……不宜……久留。”玄圭的声音比昨日更加干涩,如同砂砾摩擦,“循……铁路……残迹……往……津港……或……有舟楫……通……归墟……”
津港?走水路去归墟?李添一心中了然。铁路被毁,陆路凶险莫测,沿着残存的铁轨走向最近的港口城市,再设法出海,似乎是眼下唯一可行的路径。龟甲指向的归墟是传说中的海底深渊,走水路倒也符合逻辑。
没有异议。简单的休整后,一行人再次踏上亡命之途。这一次,目标更加明确,却也更加渺茫——津港,归墟。
路途的艰险并未因目标的明确而减少。辐射尘虽被净化,但战争的疮痍无处不在。绕过巨大的坑洞,沿着扭曲断裂的铁轨路基蹒跚前行。荒芜的田野,废弃的村庄,偶尔遇到失魂落魄的难民,都用惊恐和麻木的眼神看着这支奇怪的队伍——一个穿着古怪军装的独眼男人,一个抱着婴儿的惊惶老妇,一个背着昏迷产妇的剽悍老兵,两个沉默的庄稼汉,还有一个如同从古墓里爬出来的、佝偻沉默的老者。
玄圭依旧走在最前,手中的罗盘指针时而剧烈摆动,时而凝滞不动,显示出地脉的极度混乱。他不再轻易开口指点方位,只有当遇到岔路或地形明显异常时,才用枯瘦的手指无声地指出方向,避开那些在重瞳视野中弥漫着不祥黑气或幽绿光晕的区域(“死门”、“绝地”)。
“老神仙,您这罗盘……咋跟抽风似的?”刀疤老兵背着翠花,喘着粗气,忍不住问。罗盘指针此刻正如同无头苍蝇般疯狂旋转。
玄圭沉默片刻,才沙哑道:“地气……冲煞……阴阳……逆乱……非……吉兆。前方……恐……有……大‘聚’……大‘散’……”
“聚散?”老兵茫然。
“聚者……非人……散者……魂离……”玄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老兵打了个寒噤,不敢再问。
数日后,当一座在战火中残存、依旧保留着几分畸形的繁华与混乱的滨海城市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时,众人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津港!终于到了!
然而,进入这座满目疮痍的港口城市,扑面而来的并非劫后余生的庆幸,而是一种更加压抑、更加诡异的氛围。码头上挤满了试图逃离的难民,哭喊声、咒骂声、汽笛声交织成绝望的交响。街道两旁店铺大多关闭,残破的招幌在咸湿的海风中无力摇摆。空气中弥漫着海腥、煤烟、垃圾**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皮肤微微发麻的异样感。这种异样感,与之前飘落的辐射尘不同,更隐蔽,更……精密,仿佛无数无形的探针在扫描着这座城市。
“这城里……咋也让人浑身不得劲?”刀疤老兵皱着眉,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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