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杯亭中那壶温热的梨花白,如同一个冰冷的烙印,烫在青瑶的心头。玄衣男子的话语,更是在她脑中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带着诱惑与致命的危险。“唯一的机会”、“不可或缺的印象”、“冰心散线索”……这些词语编织成一张充满希望却又遍布荆棘的网。
共同敌人?他指的究竟是哪一方?是掌控她生死的“暗香阁”?是深沉难测的皇帝?还是那看似慈悲、实则句句机锋的皇后?抑或是……所有将她视为棋子的人?
她不知道。但她清楚,那男子说得对,皇帝的“兴趣”是目前她唯一的护身符。而这护身符,脆弱得如同晨露,随时可能蒸发。她需要将其变得坚实,变得有价值。
三日之期,如同催命的符咒。她几乎夜不能寐,反复推敲着那“分段水陆联运”之策的细节,思考着该如何“偶然”地、却又合理地将其呈现。她不能表现得过于聪慧,那会引来更大的猜忌;也不能过于拙劣,否则无法引起皇帝的重视。这其中的分寸,需要拿捏得妙到毫巅。
她在坤宁宫表现得愈发沉默,甚至带着一丝因“体弱”而生的倦怠。皇后问及,她只以“夜间偶感风寒,精神不济”回禀。皇后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未再多言,只嘱咐她好生休息。
这看似关怀的话语,却让青瑶背脊发凉。她感觉皇后那双凤眸,似乎能穿透她故作疲惫的表象,看到她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
二
第三日,终于在一片压抑的宁静中到来。
清晨,青瑶随皇后去佛堂上香。香烟袅袅,梵音低唱,她却无法静心,全部的神经都紧绷着,等待着那个未知的时刻。
果然,刚过巳时,便有内侍来报,陛下召集群臣于南书房议事,请皇后娘娘示下晚膳安排。皇后淡淡应了,吩咐了几句。
时机到了!
青瑶知道,她必须创造一个“合理”出现在南书房附近的机会。借口早已想好——前几日皇后命她整理一批旧年佛经,其中有一卷似乎与库房记录不符,需去南书房附近的典籍库核对。
她向墨竹禀明缘由。墨竹皱了皱眉,南书房乃议政重地,寻常宫人不得靠近。但核对佛经是皇后交代的差事,她也不好阻拦,只再三叮嘱她速去速回,莫要冲撞了各位大人。
青瑶垂首应下,怀着一颗几乎要炸开的心脏,捧着一卷厚厚的佛经,低头快步走向南书房。
越靠近南书房,气氛便越发肃穆。带刀侍卫林立,眼神锐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她能隐约听到从紧闭的殿门内传来的、压抑而激烈的争论声,似乎正是在讨论漕运粮草之事。
她不敢靠得太近,在距离南书房尚有数十步之遥的一处廊檐下停住,假装翻看手中的佛经,耳朵却竖得极高,捕捉着里面传来的只言片语。
“……漕船损耗三成,已是历年最低!若要再减,除非……”
“……陆路转运?说得轻巧!骡马、民夫、沿途损耗,皆是天价!”
“……陛下,北疆将士等不得啊!”
争论声越来越高,显然陷入了僵局。
就是现在!
青瑶深吸一口气,仿佛是被殿内激烈的争论声所吸引,又像是无意间路过,她捧着佛经,脚步“迟疑”地向着殿门方向挪动了几步,目光“好奇”又“惶恐”地望向那扇紧闭的殿门。
她的出现,立刻引起了门口侍卫的警觉。
“什么人?!南书房重地,速速退下!”一名侍卫厉声喝道,手已按上了刀柄。
殿内的争论声戛然而止。
青瑶仿佛被这声呵斥吓住了,手一抖,怀中的佛经“哗啦”一声散落在地!她“惊慌失措”地蹲下去捡,动作笨拙,带着哭腔:“奴婢……奴婢该死!奴婢是坤宁宫的,奉娘娘之命去典籍库核对佛经,路过此地……惊扰各位大人,奴婢罪该万死!”
她刻意放大了动静,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惶恐与无助,在这肃静的南书房外显得格外清晰。
殿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了一条缝。
一名内侍探出头来,皱眉看着外面的混乱。紧接着,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自殿内传出:
“外面何事喧哗?”
是朱瞻基的声音!
青瑶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她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声音颤抖着将方才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
殿内沉默了片刻。
随即,朱瞻基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听不出情绪的探究:“坤宁宫的?抬起头来。”
青瑶依言,缓缓抬起头,露出那张苍白却难掩清丽、此刻布满惊惧的脸庞。
朱瞻基的目光穿过殿门,落在她身上,深邃难测。他显然认出了她。
“是你。”他语气平淡,“既然路过,便说说,方才在门外,听到了什么?”
来了!最关键的时刻!
青瑶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她强迫自己冷静,按照反复推演过的剧本,以头触地,声音带着泣音:“奴婢……奴婢不敢妄听朝政!只是……只是隐约听到各位大人似乎在为粮草转运之事忧心……奴婢……奴婢想起幼时在家乡,见……见粮商们运送大批粮食时,似乎……似乎并非全程走水路,有时会在河道狭窄或水急之处,换用骡马车队,走一段陆路,再到下一个码头换船……据说……据说这样可以省去不少在险滩急流中的损耗和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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