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沁着刺骨的寒凉。
篝火在无垠沙海中摇曳,微弱得如同濒死的萤火,勉强对抗着吞噬一切的黑暗与深入骨髓的疲惫。
苏泓独自坐在沙坡上,指尖细致地抚过索红铃冰凉的绫身,仿佛在擦拭一件绝世珍宝。赫连轻侯那句带着复杂情绪的“败给你了”消散在风中,他没有回应,甚至没有抬眼,只是将水囊递还,目光重新投向跳跃的火焰,仿佛那变幻的火光中藏着什么宇宙至理。
赫连轻侯仰头灌下一口烈酒,辛辣的滋味滚过喉咙,却像往炭火里添了把新柴,那股因眼前人而起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兴致反而烧得更旺了些。他胡乱抹了把唇角,眯着眼,目光再次不偏不倚,钉在苏泓被火光勾勒的侧影上。
“刚才……”赫连轻侯终究没忍住,打破了沉默,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了几分,带着一丝激战后的干涩,“侧翼那边,最后放冷箭干掉那头目的……是你安排的后手?”他舌尖抵了抵上颚,回想起那精准抓住稍纵即逝时机的一箭,心头莫名窜起一股被抢先的不爽。
苏泓擦拭的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他抬起眼,看向赫连轻侯,眼神清澈见底,带着一种纯粹的坦然,摇了摇头:“不是。”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赫连轻侯一愣,随即像是确认了什么,眉梢微挑:“不是你?”他眉头立刻拧起,脑中迅速闪过楼临风、顾宗峙等人的身影,却又一一否定。那支箭太冷,太准,带着一股子不受任何人约束的、纯粹的杀伐之气。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两人回头,只见楼临风快步走近。他脸色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锐利如刀,手中紧紧攥着一物,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苏兄,赫连兄,”楼临风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和一丝后怕的冰冷,他将紧握的手摊开,掌心赫然是一枚通体暗沉、泛着幽冷光泽的玄铁柳叶镖,镖尾刻着的银柳纹路旁,多了一道刺眼的金色划痕,“这是在那个被弩箭射杀的银柳头目身上找到的。”
他将玄铁镖递到两人面前,目光尤其凝重地看向苏泓:“这不是普通死士的标识。这道金痕……代表他们是直属于我那位好三叔的‘金痕卫’,是他麾下最隐秘、最致命的力量。”他的语气中淬着寒意,“看来,他是铁了心,要将我彻底埋葬在这大漠黄沙之下。”
赫连轻侯接过那枚冰冷的玄铁镖,指尖感受着那沉甸甸的杀意,嗤笑一声,眼神却冷了下来:“你那三叔,倒是够狠。”他话锋一转,带着探究看向楼临风,“既然是如此精锐,怎么会被一支来历不明的弩箭轻易解决了头目?”
楼临风摇了摇头,俊美的脸上笼罩着一层阴霾:“我也在疑惑。我身边的护卫,擅长弓弩的虽有,但能在那种混乱中,抓住苏兄创造出的、稍纵即逝的时机,一箭毙命……绝非易事。”
他目光扫过周围疲惫的幸存者,最后落在不远处闭目调息的顾宗峙身上,“顾盟主手下或许有能人,但当时他正被多人围攻,应是无暇他顾。”
两人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顾宗峙。他似乎感受到视线,缓缓睁开眼,迎上他们的目光,威严的眉头微蹙,摇了摇头,显然也不清楚那放箭之人的来历。
气氛一时凝滞。
那支关键却神秘莫测的弩箭,如同一个幽灵,在这劫后余生的夜晚,悄然拨动着每个人心中的弦,引出层层疑虑。
“或许,”赫连轻侯侧过头,压低声线,带着砂砾摩擦般的质感与一丝探究,“是这大漠里成了精的野狐狸,或是饿绿了眼的沙狼,瞧见了苏小哥这般稀罕物,舍不得让别人先得手,这才在暗地里伸了爪子?”
然而,苏泓却在此刻,极其轻微地偏了下头,目光倏然转向侧后方一片深邃的黑暗,那里是几座交错嶙峋、在夜色中如同匍匐巨兽的沙丘阴影。
他的动作幅度很小,但一直留神着他的赫连轻侯和心思缜密的楼临风都立刻捕捉到了。
“怎么?”赫连轻侯瞬间收敛了神色,身体下意识地向前微倾,手按在刀柄上,声音压得极低,“那边……有东西?”
楼临风也凝神望去,指尖迅速按上腰间软剑机括,却只看到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以及风吹沙动的细微声响。
苏泓静静地望着那片黑暗,过了几息,才缓缓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跳跃的火焰,语气平淡如常:“风声有些变化,可能是沙狐或者蜥蜴在移动。”他给出了一个最合乎常理的解释,仿佛刚才那一瞬的凝望只是错觉。
赫连轻侯和楼临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虑与未消散的警惕。但苏泓既然这么说,他们也无法再追问。
“但愿如此。”楼临风深吸一口冰凉的夜气,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将话题拉回残酷的现实,“当务之急,是尽快走出这片绝地。我们的水……撑不了太久了。”他脸上浮现出深切的忧虑,这比任何敌人的刀剑都更令人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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