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残阳如凝血,沉沉压于千重关的断壁残垣之上。
沈忘忧白衣胜雪,独立于尸山血海之间,周身无形剑气将血腥与尘埃隔绝于三尺之外。苏泓静立其侧,青衣染尘,几缕绯墨发丝傍着玉白的颊侧,在血色晚照中,曳开一抹孤绝的流影。
欲入虎穴,先安置赫连。苏泓神意微动,如清泉淌入赫连轻侯心脉,他体内蛊虫应声而封,人顿时昏死过去。
沈忘忧俯身,单臂提起赫连轻侯,另一手顺势扯脱他腰间索红玲,反手一震,长绫化血色惊鸿,当空环回苏泓腰间,莲瓣银铃清吟低颤,若倦鸟归林。下一瞬,袖袍一拂,振臂便将人掷向远处,那沉重身躯便如无物般,轻飘飘落向数十丈外的城楼垛口之后。
四海玉楼那扇巨大的门扉依旧洞开,靡靡的丝竹之音与甜腻的异香混合着血腥气,形成一种诡异难言的气氛。一道身影自楼内的阴影中缓步而出,锦衣依旧,面色却比平日苍白许多。
“苏兄。”楼临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他目光扫过城楼方向,又落回苏泓身上,“赫连兄如此情形,留在外面恐有不测。若苏兄信得过,临风或可……”
苏泓抬眼,清澈的目光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你自身尚在笼中。”
楼临风呼吸一滞,脸上那惯常的温雅笑容瞬间冻结,嘴唇紧抿,血色尽失。他沉默地垂下眼帘,不再多言,身影缓缓退入玉楼深沉的暗影里,如同被吞噬。
沈忘忧与苏泓不再犹豫,并肩踏入玉楼。
楼内烛影昏沉,舔舐着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奢靡陈设,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香料味、药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楼千重裹着华贵的雀金裘,深陷在白虎皮铺就的座椅中,脸色青白,唯有一双眼睛,亮得骇人,带着洞悉一切的嘲弄和漠然。
他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音沙哑地开口:“贤侄,苏小友,看来门外琐事已了。老夫这点微末的‘迎客’心意,不知可还入得二位之眼?”
他的目光在沈忘忧身上一扫而过,最终牢牢锁定了苏泓,在那张过于平静清俊的脸上逡巡不去。
“这位便是苏小友?果然……风姿非凡。”他语调平缓,字句却暗藏机锋,“连我那性子孤拐的冥儿,自西域回来后,也对小友念念不忘。”他枯瘦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玩味,“他那枚随身多年的天魔铃,百年孤寂,竟只在你的索红铃前,才肯发出真正的和鸣……唉,可惜,可惜了。”他话锋一转,目光如刀,刺向沈忘忧,“贤侄,你那一剑,斩断的,又何止是一条性命。”
沈忘忧周身的气息几不可察地一凝。殿内那惑人心神的舞曲节奏随之变得愈发急促。
楼千重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声音压得更低,恶意几乎凝成实质:“不过,老夫也能理解。想要将稀世珍宝据为己有,自然要狠心剪除周围所有的觊觎者。只是……”他拖长了语调,目光在沈忘忧和苏泓之间来回扫视,最终定格在沈忘忧脸上,一字一句,如同诅咒:
“师徒名分,人伦大妨!沈忘忧,你母亲寒烟夫人若在天有灵,见此情景,如何能瞑目?!沈氏血脉,难道真要断绝在你之手?”
“哦,是了。”他故作恍然,眼中尽是残酷的快意,“贤侄你所修的《听雪剑典》,需断情绝欲,以求天道,注定孤寂一生……可惜啊,当年秋水兄何尝不是如此?但他偏不信命,苦苦追寻那失落的尾卷,妄想窥得武道全貌,最终……呵呵,半生蹉跎,抱憾而终……”
随着他诛心之言,那惑心舞曲的旋律变得越发高亢诡谲,舞姬旋转的速度如同疯魔,纱裙翻飞,金铃乱响。沈忘忧负在身后的手,指节已然捏得发白。
就在楼千重话音将落未落,舞曲攀至顶峰,沈忘忧眼中冰层似有裂痕绽开的刹那——
楼千重眼中精光暴涨!枯指猛地抬起!
一名心腹应声上前,双手捧上一个素白如玉的骨灰瓷坛!
“贤侄!”楼千重声调骤变,假作悲悯,字字淬毒,“你母亲的遗骸在此!你竟忍心让她九泉之下,不得安宁吗?!
话音未落,他已雷霆般暴起!
那枯瘦的身躯爆发出与其病态截然不符的骇人速度,右掌五指成钩,缠绕着灰败死寂的指风,直取沈忘忧咽喉!
鸣天伤心指!全力一击!
与此同时,楼千重枯指在扶手上轻轻一叩,那些疯旋的舞姬便如提线木偶般,瞬间变阵,如莲花瓣般绽开又合拢,袖袂飘带化作天罗地网,配合着那索命一指,从四面八方向沈忘忧罩下绞杀!
乐师手下曲调骤变,如同金铁交鸣,凝练如实质的音波巨浪般拍向沈忘忧灵台!
这一指是夺命锋镝,而那些舞姬与魔音,便是困杀的红缨!
沈忘忧周身剑气轰然爆发,雪寂剑清吟出鞘!凛冽剑意直冲云霄!然而,顾忌近在咫尺的母亲骨灰,他的剑势终究未能臻至圆满,与楼千重的指风及合围之势悍然相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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