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关内,血月高悬。
四海玉楼巨大的阴影,如同垂死的巨兽匍匐在地,与广场上对峙的绝顶杀意相互倾轧。而在那片由杀机与乐声交织而成的天罗地网之上,一道青影正以身为刃,斩向这绝阵最致命的关节。
苏泓身形如风,足尖在高低错落的屋瓦上轻点,每一次起落都精准地避开了乐师们音波攻击最盛的节点。他心镜澄明,那些诡奇尖锐的乐声,在他感知中化作一道道扭曲、躁动的气流轨迹,而他要做的,便是斩断这些轨迹的源头。
第一名乐师怀抱一把造型古怪的胡笳,正鼓腮奋力吹奏,音波凝如实质,带着撕裂耳膜的尖啸。苏泓人未至,索红铃已先一步破空而去!暗红绫影并非直取其人,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妙到毫巅地缠上了那支胡笳的吹口!
呜——!
刺耳的乐音戛然而止,变为一声沉闷的怪响。
那乐师惊骇欲绝,还未来得及反应,绫梢蕴含的巧劲猛然爆发,整支胡笳瞬间被绞得粉碎!碎裂的骨片与绫影回卷的力道一同作用在他胸前,他闷哼一声,口喷鲜血从房顶滚落。
苏泓身形未有片刻凝滞,如清风流转,已掠至下一处飞檐。一名筋肉虬结的壮汉正盘坐其上,双臂筋肉坟起,疯狂擂动一面硕大的犀皮战鼓。那鼓声并非杂乱,而是带着某种邪异的节律,每一记重槌都如无形重锤,狠狠砸在听者心脉关窍,引得气血翻腾欲沸。
他并未直取其人。只足尖在檐角瑞兽雕像上轻轻一点,身形借势飘起,竟似一片毫无重量的青羽,恰恰悬停于那狂暴鼓声震荡最为剧烈的中心一点。
下方,沈忘忧与楼千重惊世对决的磅礴气机如渊似海,压迫着每一寸空间,却反成了他此刻借以浮空的“实地”。
苏泓垂眸,心镜如古井映月,将那鼓声的震荡波纹、气流走向、乃至壮汉每一次发力时肌肉的微颤与内息的流转,都映照得清晰无比。就在壮汉又一次高高举起沉重鼓槌,旧力已尽、新力将生的电光石火间,他并指如剑,隔空虚虚一点。
指尖并无雄浑劲气射出,只有一缕凝练到极致、近乎无形的神意,如同精准刺入水流缝隙的细针,顺着鼓声震荡的波纹,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壮汉肩井穴。
壮汉只觉高举的手臂骤然一麻,凝聚的内息如同被戳破的气囊,瞬间泄去大半,沉重的鼓槌再也把握不住,脱手向下坠去。
也就在这同一刹那,苏泓手腕微沉,一直静静垂落的索红铃如苏醒的灵蛇,倏然探出,绫梢并非去接那鼓槌,而是在其下坠的路径上轻轻一拂、一引。
“嗡——”
一声奇异的闷响在场中荡开。
那下坠的鼓槌被这股巧劲一带,竟改变了方向,并非直落,而是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旋转着呼啸飞出,其轨迹玄奥难言,恰好切入不远处另一名乐师以铁筝刮奏出的、那片尖锐扰神的音波涟漪之中。
“砰!”
鼓槌的钝头不偏不倚,重重砸在铁筝的岳山与弦柱的衔接之处。那里,正是这片扰人音波最为脆弱、维系其邪异韵律的关节点。
一声刺耳的金铁扭曲声取代了魔音,那乐师只觉一股诡异震颤顺着筝身直透掌心,整条手臂瞬间酸麻,内息为之逆乱,喉头一甜,连人带筝向后翻倒,再无声息。
苏泓身形随之翩然落下,足尖重新轻触瓦面,仿佛刚才那凌空虚度、借力打力之举,不过是信手拈来。
肃清未止。
苏泓的身影继续在月色与楼内幽火交织的光影间流转,青衫与绯墨长发在疾速移动中曳出惊心动魄的轨迹。步履翩然如踏清辉,每一次扬腕、旋身,索红铃的清越颤音必伴随一件邪异乐器的碎裂,或是一名乐师的闷哼倒地。
那铃声穿梭在渐次衰微的诡谲乐章之间,宛如为这场迅速的剿灭独自奏响的清寂终曲。
然而,随着乐师一个个倒下,苏泓自身的状态也变得奇异。他立于檐角,清冷的月华流淌周身。一种奇异的剥离感自四肢百骸泛起——
先是五感渐次剥离。脚下的瓦垄不再传来粗砺的实感,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指尖索红铃的冰凉与重量,也变得缥缈不定,难以真切把握。
继而,身外诸声尽数隔远。楼下的厮杀、耳畔的风啸、乃至自身血脉奔流的鼓噪,都沉入一片琉璃也似的死寂。
末了,连天地气息都仿佛拒他于外,不再流入肺腑,周身气机仿佛与神意断开了联结,不再受他掌控。他只觉灵台识海之中,神意奔涌如洪涛决堤,已非血肉之躯所能容纳,这具形壳竟似一件将碎的瓷器,濒临彻底的溃散。
他的身形仍立于檐角,意识却已随奔涌的神意超脱形骸。一种与此方天地格格不入的飘渺感,自内而外地弥漫开来。
下方广场中央,沈忘忧与楼千重的对决已至白热。
随着乐师被苏泓逐一清除,那扰人心神、助长楼千重威势的魔音大阵威力骤减。楼千重脸上那病态的潮红更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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